“明鏡通訊社”的掛牌與創刊號的秘密流傳,
像在暗流洶湧的孤島水麵上投下了一顆石子,
激起的漣漪雖不宏大,卻真切地改變了局部的水流。
短暫而寶貴的喘息之機,在高度緊張的籌備與發行工作中悄然流逝。
當第一批報紙通過隱秘渠道散發出去,初步的讀者反饋儘管多是口耳相傳的碎片信息)開始隱約傳回時,
小樓裡彌漫著一種混合著疲憊、興奮與更深憂慮的複雜情緒。
他們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青瓷會的反擊隨時可能以更凶猛的方式到來。
在這短暫的戰鬥間隙,一直處於高度緊繃狀態的林一,
強迫自己從對外部局勢的焦慮中暫時抽離,將注意力轉向一個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卻因接連不斷的危機而被迫擱置的謎團——父親林翰之教授留下的那把黃銅鑰匙。
這把鑰匙,造型古樸,質地沉重,是父親遇害現場發現的少數遺物之一,
也是他留給兒子可能唯一的、指向真相的線索。
它曾經與那本需要特殊藥水才能顯影的筆記一同被珍藏,
如今筆記已毀於“朱雀控股”那場大火,這把鑰匙便成了孤品,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林一內心深處一直有個執念:父親絕不會無緣無故留下這把看似普通的鑰匙,
它必然關聯著某個至關重要的秘密,或許是揭露青瓷會本質的關鍵,
或許是父親未竟的研究成果,甚至可能與那個神秘的“東風計劃”有關。
夜深人靜,福煦路同福裡37號二樓臨時充作林一臥室兼書房的小間內,
煤油燈被調到最亮,燈罩被仔細擦拭過,以確保光線的集中與穩定。
窗外,孤島的夜並不寧靜,遠處偶爾傳來警笛的嘶鳴和模糊的市聲,更襯托出室內的寂靜。
林一坐在臨窗的舊書桌前,將那塊深色的天鵝絨墊布鋪平,
小心翼翼地從貼身內袋中取出那把用油紙包裹的黃銅鑰匙。
鑰匙在燈下泛著溫潤而沉靜的光澤,歲月的痕跡在其表麵留下了細微的劃痕和包漿。
它比一般的門鑰匙要粗壯一些,齒槽複雜而規整,
顯然是用於某種結構精密、安全性高的鎖具。
鑰匙柄部雕刻著繁複的卷草纏枝花紋,這是當時高級定製鎖具常見的裝飾,初看並無特彆。
之前,林一已經無數次摩挲、觀察過這把鑰匙,
甚至嘗試過用鉛筆拓印齒形,希望能從鎖的類型推斷出用途,但收獲甚微。
上海的銀行、機構、私人保險箱種類繁多,僅憑齒形難以定位。
他一度懷疑秘密是否藏在材質內部,但鑰匙實心,並無夾層。線索似乎中斷了。
今夜,他決定進行最後一次、也是最徹底的一次檢查。
他調整呼吸,將一切雜念排除,進入一種近乎冥想的高度專注狀態。
他取來辦案時使用的便攜式高倍放大鏡這是他隨身攜帶的少數專業工具之一),
調整好燈光的角度,讓光線幾乎平行地掠過鑰匙的每一個表麵。
他的動作緩慢而極富耐心,如同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切片。
放大鏡的鏡片下,鑰匙的金屬表麵被無限放大,
細微的加工痕跡、氧化斑點、甚至指紋的殘留都清晰可見。
他先從鑰匙柄的正麵開始,一寸一寸地移動,不放過任何一絲異常的紋理。
時間在寂靜中流淌。汗水從他的額角滲出,但他渾然不覺。
鑰匙柄部的卷草紋飾在放大鏡下呈現出精美的細節,但似乎仍是純粹的裝飾。
他並不氣餒,轉而檢查側麵和背麵。依然一無所獲。
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備檢查鑰匙杆部時,
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與金屬本身融為一體的反光差異,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在鑰匙柄與杆連接處的下方,卷草紋飾的一個向內彎曲的葉卷內側,
那個位置極其隱蔽,正常持握和觀察角度根本看不到,即使用放大鏡,
也需要將光線調整到某個特定的、極其刁鑽的入射角,才能勉強看到一點不同的光澤。
林一的心跳微微加速。
他穩住手腕,將放大鏡緊緊貼在那個位置,
同時用另一隻手極其緩慢地調整煤油燈的角度,
讓光線以幾乎平行的、極其微弱的角度“切”入那個葉卷的凹陷深處。
成了!
在特定角度的側光照射下,那片原本看似光滑的金屬表麵,
赫然顯現出極其淺淡、幾乎被歲月磨平的刻痕!
那不是隨意的劃痕,而是非常精細、排列整齊的字符!
他屏住呼吸,將眼睛湊到極限近的距離,借助放大鏡的極致放大,努力辨認著。
是刻上去的!不是印刷,而是用極細的刻針精心雕刻上去的!
字符非常小,小到如同蚊足的痕跡,而且因為鑰匙的日常使用和氧化,大部分已經被磨得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
字符的排列是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