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董局那間冰冷詢問室裡的最後通牒,如同懸在“明鏡”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24小時的倒計時滴答作響,每一秒都敲擊在每個人的心頭。
回到同福裡37號,壓抑的氣氛幾乎令人窒息。
交出核心證據和線人,等於自毀長城,任人宰割;
硬抗到底,則意味著苦心經營的“明鏡”將被官方力量瞬間碾碎,所有人可能麵臨牢獄之災甚至更糟。
“不能交!交了就是死路一條!”韓笑斬釘截鐵,眼中凶光畢露,
“大不了老子帶你們殺出去,咱們換個地方再乾!”
“硬拚是最壞的選擇。”林一立刻否定,他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凝重,
“我們在法租界,麵對的是巡捕房和公董局,不是青幫的打手。
一旦暴力對抗,就坐實了‘破壞治安’的罪名,
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積累的公信力將蕩然無存,我們也會成為被通緝的匪類。”
“那怎麼辦?難道真把東西交給他們?那些證據是林教授用命換來的!”方啟明急得眼眶發紅。
冷秋月坐在椅子上,雙手緊握,指尖冰涼。
她沒有參與爭論,而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分析著對方的意圖、己方的籌碼以及租界內部錯綜複雜的權力格局。
杜邦秘書和孫探長代表的是官方壓力,但這壓力背後是青瓷會的驅使。官方有其行事規則和顧慮,並非鐵板一塊。
“他們想要的是‘穩定’,是平息事端,而不是把我們逼上絕路,製造更大的亂子。”
冷秋月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冷靜,
“他們怕的,不是我們這份小報,而是我們引發輿論後,
可能帶來的、他們無法控製的連鎖反應,以及……可能損害租界國際形象和背後利益的潛在風險。”
林一轉過身,讚許地點點頭:
“沒錯。公董局內部並非鐵板一塊,有親日的,也有維持中立甚至同情我方的。
陳處長那邊,雖然不能明著插手,但或許能通過某些渠道,施加一些影響。
關鍵在於,我們如何應對這次問詢,既要守住底線,
又要讓對方有所顧忌,不敢輕易動用極端手段。”
“你的意思是……去談?”韓笑皺眉。
“不是屈服,是周旋。”冷秋月站起身,目光堅定,
“我必須再去一趟。但不是去認罪,而是去講理,去博弈。
我要讓他們明白,打壓‘明鏡’,需要付出的代價,可能比容忍‘明鏡’存在更高。”
計劃在緊張的討論中迅速形成。冷秋月將獨自前往巡捕房,進行第二輪麵對麵的交鋒。
林一和韓笑負責在外圍策應和打探消息,並設法通過“阿誠”向陳默群傳遞信息,
希望他能動用關係,在法租界高層進行非正式的外交斡旋,至少拖延或緩和對方的強硬態度。
這是一場走鋼絲般的冒險,賭的是對方的投鼠忌器和己方的智慧與勇氣。
次日上午,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政治部問詢室。
氣氛比前一天更加凝重。長條桌對麵,除了杜邦秘書和孫探長,
還多了一位穿著高級警官製服、神色威嚴的法籍警官,顯然是更高級彆的負責人。
房間角落裡,坐著一名麵無表情的書記員。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彌漫開來。
“冷女士,24小時已到。公董局和巡捕房的立場,我想你已經很清楚了。”杜邦秘書開門見山,語氣冰冷,
“請表明你的態度,以及……交出我們要求的材料。”他指了指桌上準備好的一個牛皮紙檔案袋。
冷秋月今天特意穿了一身素雅的深色旗袍,
外麵罩著米色風衣,顯得莊重而乾練。她平靜地迎向對方的目光,沒有一絲怯懦。
“杜邦先生,孫探長,還有這位警官先生,”她微微頷首,聲音清晰而平穩,
“關於‘明鏡通訊社’的報道,我們的立場同樣明確:
我們的報道基於可查證的公開事實和合理的邏輯推測,
旨在履行媒體的監督職責,揭露危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正的行為。
這符合新聞自由的原則,也符合租界法律對言論出版的保護條款。”
孫探長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冷秋月!你不要避重就輕!
你們含沙射影,散布恐慌,還敢提新聞自由?
新聞自由不是讓你們無法無天、誹謗中傷的!”
“孫探長,”冷秋月毫不退縮,目光銳利地看向他,
“請問,我們報道中提及的‘鎢砂失蹤案’、‘軍用電台黑市流通’、
以及某些商貿行異常的資金往來,是否屬於事實?巡捕房是否有過相關記錄或調查?
如果我們的報道失實,大可以公開駁斥,用證據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