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還握著發生器,指虎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發疼。她剛從陳薇薇上傳數據的慌亂中回過神,主控室裡卻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周硯秋的指虎仍抵在陸深後頸,力道沒鬆。
“你身上的紋路。”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不是普通電路。”
陸深站在原地,沒動。他額角滲出細汗,手臂上的淡藍色紋路忽然開始跳動,像電流在皮膚下穿行。那光越來越亮,紋路逐漸扭曲、重組,最後竟拚出一張人臉——輪廓清晰,眉眼熟悉。
林清歌呼吸一滯。
那是她父親的臉。
她猛地衝上前,右耳耳釘自動啟動掃描模式。一圈微弱的藍光掃過陸深手臂,終端立刻跳出一行代碼。畫麵一閃,出現一段模糊影像:實驗室裡,一個男人正在操作台前輸入指令,嘴裡說著“備份計劃啟動”。
字跡和母親病曆本上的簽名一樣。
她盯著那張臉,喉嚨發緊。父親在她重生前就已失蹤多年,所有線索都斷了。可現在,他的麵容正從一個“人”的皮膚下浮現。
“這不可能。”她喃喃道。
“有什麼不可能。”周硯秋冷笑,手上力道加重,“九歌的實驗體編號我都記得。你這身皮下結構,和當年逃出來的06號一模一樣。”
陸深終於開口,聲音帶著電子音特有的斷續:“我不是逃出來的第一個……我是最後一個活著帶走記憶的人。”
話音未落,門被猛地推開。
江離站在門口,西裝濕了一半,右臉的燒傷在藍光下顯得格外暗沉。他手裡還端著那杯沒洗的咖啡,杯底殘留的褐色痕跡在燈光下泛著油光。
他快步走過來,蹲下身,把咖啡杯倒扣在控製台邊緣,讓杯底朝上。然後他將陸深左臂翻轉,把電路紋路對準杯底汙漬。
兩者貼合的瞬間,藍光驟然增強。
紋路與咖啡漬的走向完全一致,連斷裂處的角度都分毫不差。更詭異的是,當光線斜照時,兩者的陰影重疊成一組複雜的符號陣列,像是某種加密坐標。
江離抬頭,聲音很輕:“這是你父親留下的生物密鑰。隻有他能寫出這種筆畫順序,也隻有他會在緊張時反複攪動咖啡,讓沉澱物形成固定軌跡。”
他頓了頓,看向林清歌:“你爸當年做了九個實驗體備份。編號從01到09。他們不是克隆人,是意識載體。他把自己的記憶拆解成碎片,分彆植入九個人腦中,再讓係統以為隻是普通數據遷移。”
林清歌手指微微發抖。
“你是說……他把自己藏進了彆人的身體裡?”
江離點頭:“陸深是09號,最後一個。其他八個都被係統回收或銷毀了。他是唯一成功逃出來的人。”
空氣安靜了幾秒。
陸深閉上眼,右手緩緩劃過左臂。皮膚像紙一樣被撕開一道口子,露出底下交錯的淡藍色神經束,細小的光點在其中流動,像星河在血管裡運行。
他睜開眼,瞳孔閃著二進製的光:“我不是人類。至少現在不是。我的大腦裡有73是機械神經網,心臟是量子供能模塊。但我記得你小時候紮著羊角辮,在琴房裡彈錯音符後哭鼻子的樣子。”
林清歌猛地抬頭。
那是她六歲的事。她從沒跟任何人提過。
“你還記得什麼?”她問。
“你七歲生日那天,你爸偷偷給你買了草莓蛋糕,藏在實驗室冰箱裡。你媽發現後罵了他一頓,說怕引起係統警覺。但他還是趁夜班時帶你吃了兩塊。”陸深的聲音平穩,“他還記得你第一次寫歌,用鉛筆在作業本背麵畫五線譜。他說那首曲子叫《雨停之前》,後來成了‘九歌’初代啟動旋律的基礎。”
林清歌感覺胸口被什麼撞了一下。
那些事,連她自己都快忘了。
她一步步走近,伸手碰了碰陸深裸露的機械神經。觸感冰涼,但脈動節奏和心跳一致。
“他……還活著嗎?”
“意識層麵算活著。”陸深說,“但在係統裡,他已經被標記為‘已清除’。我帶出來的隻是碎片,不完整。有些記憶丟失了,有些被加密鎖死。我能傳遞的,隻有他想讓你知道的部分。”
周硯秋終於收回指虎,退後一步。
“所以你接近她,是為了完成傳輸?”
“不止。”陸深靠牆坐下,臉色蒼白,“他留下一句話:如果林清歌能走到f13,就告訴她,真相不在日誌裡,而在‘最初的聲音’中。”
“最初的聲音?”林清歌皺眉。
“你媽哼的那首《星海幻想曲》。”陸深說,“不是她寫的。是你爸寫的。他把它編進了你的基因序列,作為喚醒密鑰。每一次你聽到它,都在激活體內預設的響應機製。”
林清歌怔住。
難怪每次母親哼這首歌,她都會莫名心安。原來那不隻是安慰,是程序啟動的信號。
江離這時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磁帶,遞給她:“你爸留給你的最後一段錄音。我一直沒敢交給你,怕你聽不懂,也怕你承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