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把主機電源線重新插上,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盯著那行字——“她不是你的母親”。
她沒動。手指貼在耳側,屏蔽盒裡的耳釘還在微微發燙,但頻率穩定,沒有異常信號外泄。詩音殘片被壓製住了,至少現在不會乾擾她的判斷。
她轉身走向數據中心深處,穿過幾排報廢的服務器架,儘頭是一扇鏽跡斑斑的金屬門。門邊控製麵板閃著紅燈,標識寫著:記憶焚化區。
這是最後的數據銷毀點,所有被係統判定為“冗餘記憶”的文件都會在這裡徹底蒸發。父親的樂譜、母親的錄音、甚至她小時候的語音日記,都可能已經化成灰燼。
但她記得江離說過一句話:“真東西燒不毀,假東西才怕火。”
她輸入指紋,係統卡頓了幾秒,彈出驗證框:請哼唱一段旋律。
她閉了閉眼,輕輕開口,唱的是《星海幻想曲》副歌。那是母親每次焦慮時都會哼的調子,節奏平穩,尾音微揚。
門鎖哢噠一聲打開。
裡麵沒有光,隻有爐口透出暗青色的火苗,像是某種低能耗待機狀態。她伸手進去,在角落摸到一本紙質日記本。封麵已經泛黃,邊角卷起,上麵用鋼筆寫著“素秋手記”。
她翻開第一頁,字跡熟悉得讓她喉嚨一緊。
“今天清歌第一次叫媽媽,聲音軟得像。我抱著她,眼淚掉在她的小臉上,她居然笑了。”
往後翻了幾頁,記錄停在十年前。最後一行寫著:“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本日記,記住,我是真的愛你。其他的,彆信。”
她的指尖停在這句話上。
突然,身後傳來八音盒的聲音。
輕柔的旋律旋轉而出,接著是一個女人的低語:“真正的實驗體是程雪……我是替你承受痛苦的那個。”
林清歌猛地回頭。
程雪站在門口,手裡捧著那個裝滿鳶尾花標本的八音盒,盒蓋半開,裡麵的齒輪還在轉動。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林清歌,嘴唇抿成一條線。
“你聽到了?”程雪說,“這才是真相。我才是被選中的那個。七歲那天,他們把我從培養艙抱出來,可我的大腦已經同步過三次‘母愛程序’。我記得她的味道,記得她的體溫,但我睜開眼,她隻顧著看另一個孩子。”
林清歌沒說話,隻是把日記合上,夾在臂彎裡。
“你以為你是親生的,就該擁有這一切?”程雪往前走了一步,聲音發抖,“她給你喂奶,給你唱歌,給你剪指甲,可你知道我在哪嗎?我在觀察室後麵的小房間,聽著錄音一遍遍重複‘媽媽來了’。他們說我情緒不穩定,說我記不住人臉,所以要把我關起來……可我隻是想讓她抱我一次!”
她說完,右手用力撕扯指甲邊緣,皮膚裂開,滲出血絲。
林清歌終於開口:“你說的聲音,不是我媽。”
程雪一愣。
“她說話的時候,尾音會往上提一點。那是教學生養成的習慣。你放的這段錄音,語氣沉到底,沒有起伏。這不是她。”林清歌看著她,“你是從哪找來的?是不是詩音給你的?還是你自己編的?”
程雪的臉色變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咬著牙,“但我知道我比你更需要她!你有血緣,有名字,有完整的童年回憶,而我隻有這一段話,隻有這個盒子,隻有這些乾枯的花!你說我不配?那你憑什麼站在這裡決定誰才是她的女兒?”
她猛地抽出一朵鳶尾花,莖部削得尖銳,像一把小刀,直指林清歌。
“我不是來搶的。”林清歌退了一步,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讓出空間,“我是來燒掉過去的。”
她走到焚化爐前,把日記本放進火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