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歌的手指還貼在耳釘上,指尖能感覺到它在跳。她坐在廢墟中央,雨水順著發尾滴進衣領,涼得讓她清醒。程雪已經不在懷裡了,剛才那個小女孩的身影像霧一樣散開,隻留下一點溫熱的記憶壓在胸口。
她沒動。
不是因為累,而是鏡湖的方向傳來動靜。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風,是某種頻率在拉扯她的神經。她慢慢站起來,膝蓋有點軟,但還是朝湖邊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兩個世界之間,腳底發虛,腦子卻異常清楚。
湖麵比剛才更平靜,像一塊剛擦過的玻璃。她走近時,倒影動了——不是跟著她動,是提前動了。那個“她”抬起頭,動作快半拍,眼神冷得不像自己。
“你才是多餘的。”倒影開口,聲音從水麵下傳上來,“我經曆過真正的痛苦,而你隻是被保護著長大。”
林清歌沒說話。
她知道這不是幻覺。這是另一個時空的自己,一個沒有母親藏起機械臂、沒有江離縫進磁帶、沒有陸深在數據流裡接應的她。那個世界可能更殘酷,但她不能否認對方的存在。
倒影抬手,按在鏡麵上。一股吸力猛地拽過來,她差點撲進去。她後退一步,右手迅速摘下右耳的銀質音符耳釘,貼到湖麵裂縫上。
嗡——
空氣震了一下。
不是爆炸,也不是尖叫,是一段旋律突然在腦子裡響起。是《星海幻想曲》的開頭,但不完整,斷斷續續,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明白了。
這不隻是入侵,是求救。
周硯秋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他站在三步外,指虎已經變了形,兩邊伸出刀刃,像一把短劍。他沒看林清歌,隻盯著湖麵。
“隻有一個能活。”他說,“殺她,或者殺你。選一個。”
林清歌轉頭看他,“如果必須死一個,為什麼不是我?你說我是特彆的,可特彆的意義,不該是用來讓彆人消失的。”
周硯秋冷笑,“你以為這是公平談判?這是係統設的局。鏡像世界是陷阱,它會複製你的弱點,放大你的猶豫,最後把你拖進去一起毀掉。”
“那你呢?”她問,“你每次都說要打破規則,可你給的選擇從來都是‘非此即彼’。毀滅一個,重建一個。可誰告訴你,必須有人死?”
周硯秋沒答。他的手指握緊了指虎,金屬邊緣泛著冷光。
這時顧懷舟來了。
他撐著傘,腳步很輕,走到湖邊停下。左手掏出懷表,輕輕一擰。表盤開始逆時針旋轉,一圈又一圈,空中浮現出無數條線,像蜘蛛網一樣鋪開。
每一條線都是一個時間分支。
有的線走到一半就斷了,地麵塌陷,城市崩解;有的線上,林清歌殺了鏡中人,可現實也開始扭曲;還有一條,兩人融合成功,但整個文明有三成概率直接湮滅。
“30。”顧懷舟低聲說,“任何一方想獨占旋律,都會觸發清除機製。係統不允許雙生體共存,除非……它們同時演奏。”
林清歌看著那些斷裂的線,忽然懂了。
之前她贏過程雪,是因為她用了搖籃曲,不是攻擊,是回應。她接納了對方的痛苦,而不是把它當成敵人。現在也一樣。
她閉上眼,想起小時候母親哼這首歌的樣子。不是為了安撫她,是為了穩住自己。每一次焦慮,每一次害怕,母親都用這段旋律把自己拉回來。
這才是起點。
不是戰鬥,是共鳴。
她睜開眼,對著湖麵說:“我不是要取代你,也不是要消滅你。我要和你一起彈這首曲子——這一次,不分真假,不分先後。”
說完,她把雙生耳釘用力按進鏡麵裂縫。
哢。
一聲脆響。
湖麵裂開一道口子,不是碎,是打開。像門被推開,露出另一側的世界。那邊也有個她,坐在同樣的位置,手裡抱著破舊的錄音機,眼睛紅得像燒過一遍。
兩人對視。
沒有恨,也沒有愛,隻有熟悉。
林清歌抬起手,在空氣中按下第一個音。
鏡中的她也動了。
同一首曲子,兩個版本。現實這邊節奏稍快,帶著一點急躁;鏡中那邊慢半拍,每個音都壓得很深,像是從地底擠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