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軍區,元帥府邸。
白羽被安置在主臥的床上,意識漸漸從黑暗中上浮,最先感知到的並非軀體深處的鈍痛,而是一種被濃鬱生命力包裹的溫熱觸感,以及唇齒間緩慢浸潤的清冽水流。
她極其緩慢地掀起眼簾。視野模糊,漸漸聚焦於上方一張寫滿疲憊與擔憂臉龐。
薑岩。他寬闊的臂膀小心翼翼地環著她的肩背,固定著她的姿勢不至於牽扯到下腹深處那片依舊敏感的創傷區域。一隻大手正穩穩地端著溫潤的能量玉石杯,一點一點地將溫度恰好的清水喂入她乾渴的口中。
“醒了?”薑岩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巨石落地的鬆懈。他布滿血絲的棕色眼瞳裡瞬間點亮起光芒,比任何虛假穹頂的模擬陽光更真實。他極其自然地低下頭,乾燥溫暖的唇瓣帶著劫後餘生的珍重,輕輕印在她微涼的額角,留下一個純粹安撫的印記。
白羽墨色的瞳孔微微轉動,視線掠過薑岩寬厚的肩膀。影牙龐大的身軀如同一團濃縮的深淵陰影匍匐著。漆黑流線型的脊背覆蓋著緩慢搏動的紫黑色晶紋,此刻卻透著一種近乎慵懶的安定。它布滿利齒的口中,正叼著一根足有成人小腿粗細、不知名的星獸巨型腿骨。覆蓋著晶紋的漆黑利爪隨意地按在骨頭上,堅硬如金剛石般的利齒輕鬆地啃齧著那硬度驚人的骨殖碎片,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哢滋……”聲響。
晶石粉末般的碎屑混合著奇異的能量熒光,從它嘴角無聲灑落。那雙湧動著暗紫旋渦的巨眼半闔著,旋渦的旋轉緩慢而愜意,在享受著這頓“零食”。隻有在白羽掀開眼簾的瞬間,那旋渦的核心才極其輕微地加速旋轉了一下,巨大的頭顱朝她的方向不易察覺地偏了偏,喉嚨深處發出低沉的“咕嚕”聲,算是打過招呼。
一切都顯得……過於平靜。身體的虛弱如同潮水席卷,白羽甚至沒有力氣抬手。她任由薑岩喂完最後幾口水,乾涸的喉嚨得到滋潤,發出細微的吞咽聲。
“君凜呢?”墨色的眼瞳轉向薑岩,聲音微弱沙啞,卻清晰平穩,聽不出一絲剛從瀕死邊緣掙紮回來的虛弱或怨懟。仿佛隻是詢問一個無關緊要的去向。
薑岩喂水的動作瞬間頓住。環抱著她手臂瞬間僵硬,那瞬間的緊繃力量,甚至讓白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胸腔內驟然停滯的心跳,以及那如同被無形冰錐刺穿的巨大失落與一絲……被壓抑的怒火。
“……他,”薑岩的聲音低沉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裡艱難擠出,“正在聯席會議中心。最高機密會議,‘晶屑汙染源追溯及反製預案’。‘肅清派’殘餘勢力清掃也在同步指令。”
他避開了白羽的目光,視線落在她蒼白依舊,卻少了幾分死氣的臉上,仿佛要將那個名字帶來的所有沉重與不忿都強行壓回心底。
白羽靜靜地聽著。“哦。”一個簡單至極的單音節詞從她唇間吐出。沒有任何波瀾,沒有失望,沒有憤怒,更沒有期待。如同聽到一個無關緊要的天氣預報。那張恢複了些許血色的臉上,一片沉寂的空茫,如同風暴肆虐後凍結的冰湖。
她重新合上了眼瞼,仿佛剛才的清醒與詢問,隻是消耗過大後的短暫回光。綿長的呼吸變得均勻而微弱,整個人如同再次沉入由藥物編織的黑暗。
薑岩僵硬的身體維持著那個懷抱的姿勢許久。他低頭看著懷中再次沉睡的側臉,目光落在她搭在絨毯外那隻纖細得過分的手腕上——皮膚下蜿蜒的紫黑色晶簇脈絡如同寄生藤蔓般清晰可見,那點刺破皮膚的晶簇尖刺在微光下閃爍著不祥的幽芒。
沉重的心痛與無力感扼住了他的喉嚨。他最終隻是極其輕柔地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能更舒適地倚靠在自己如同堡壘般的胸膛上。
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開她額前沾染了微弱汗意的幾縷銀灰色發絲。地毯上,影牙啃噬巨骨的“哢嚓”聲,在死寂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白羽再次從藥物編織的混沌中掙脫,眼睫掀開一道縫隙,首先捕捉到的並非穹頂虛假的柔光,而是床邊那道如同冰雕般凝固的墨藍色身影。君凜。
他坐在懸浮椅上,永遠冰封的麵具,此刻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冰藍色的瞳孔低垂著,視線落在白羽蒼白擱在絨毯外的手上,裡麵翻湧的是自責。
“你來了。”白羽的聲音如同砂紙刮過枯葉,微弱沙啞,卻異常清晰地劃破了死寂。
那隻覆蓋著薄合金甲片的手,帶著前所未有的遲疑和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顫抖,輕輕覆上她冰冷的手背。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皮膚傳來。
“對不起。”低沉的聲音如同冰川深處傳來的歎息,沉重地砸在寂靜裡。每一個音節都帶著萬鈞之力,卻又脆弱得仿佛一觸即碎。這是絕對掌控者罕見的失重時刻。
白羽墨色的瞳孔微微轉動,落在他臉上。那裡麵沒有預想中的憤怒委屈,或劫後餘生的脆弱。隻有一片近乎虛無的平靜,如同風暴過境後被冰封的死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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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極其輕微地勾了勾唇角,一個蒼白乏力、卻帶著奇異掌控感的弧度。“脫掉上衣。”聲音依舊虛弱,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
君凜冰藍色的眼瞳驟然凝縮,但他沒有任何質疑,甚至沒有一絲停頓。覆蓋著合金甲片的手指,以一種近乎自我懲戒般的利落速度,解開了墨藍色軍裝外套的銀質紐扣,然後是內裡的深灰色襯衣。
衣物褪至腰際。冷冽的光線下,壁壘般寬闊堅實的肩背暴露在空氣中。古銅色的皮膚覆蓋著堅實的肌肉,卻並非完好無損。在他左側肩胛骨下方,一片猙獰如同被強酸腐蝕後又被冰封的深紫色不規則傷痕,赫然在目。
傷痕邊緣皮膚呈現出詭異的熔融態,而最深處,無數極其細微如同活體般的紫黑色晶芒,正在皮肉之下無聲地扭動、搏動、閃爍。如同深淵的種子,在他軀體最深處紮根、汲取。
白羽的目光如死死釘在那片不祥的傷痕上。她極其緩慢地,抬起那隻紮著留置針頭的手臂。
君凜沒有絲毫猶豫。他高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無聲地俯下腰背,將那片散發著詭異紫芒的傷口,送到她蒼白無力的指尖前方。冰涼的指尖,帶著病人特有的微顫,如同羽毛般落在那深紫色的傷痕邊緣。
觸碰到傷口的瞬間,君凜的肩背肌肉幾繃緊了一瞬。仿佛那冰冷的指尖落下的不是皮膚,而是灼燒靈魂的烙鐵。但他強行壓製了本能的閃避,一動不動。
白羽的指尖在那片搏動著紫芒的傷痕上極其緩慢地描摹。她的動作小心專注,感受著某種潛在的聯係。
“你感覺怎麼樣?”她的聲音輕得像耳語,目光卻穿透指尖,仿佛要洞悉那晶芒在他體內運行的每一絲軌跡。
君凜冰藍色的瞳孔低垂著,凝視著她專注的側臉:“物理層麵可控。肌腱、骨骼密度、神經傳導速度在晶芒刺激下提升了17.323.8,對作戰能力是增益。”他的聲音平穩,如同在彙報一份武器測試報告。“代價是精神圖景底層‘冰原’結構。該晶芒具備高活性精神汙染特性,‘秩序壁壘’每分鐘承受平均一千七百次以上侵蝕衝擊。閾值上限估算……剩餘37天。”
精密的數字背後,是精神核心被毒蛇纏繞啃噬的冰冷現實。
白羽的指尖,如同尋找到了傷痕核心搏動最激烈的那一點,極其輕微地按了下去。一股帶著強烈侵蝕性的麻痹感順著君凜的神經瞬間竄向脊椎。他牙關猛地咬緊,下頜線繃出淩厲的棱角,額頭瞬間沁出一層細密的冷汗。但他依舊維持著俯身的姿勢,隻有喉結壓抑地滾動了一下。白羽感受到了指尖下那瞬間爆發的痙攣和恐怖的侵蝕能量。
她緩緩收回手指,指尖殘留著電流灼傷的微麻感。她垂下眼簾,墨色的瞳孔深處,那片沉寂的死潭之下,仿佛有幽邃的紫光一閃而逝。
“你是哨兵,”她虛弱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冰冷,“精神圖景是你們力量的源泉,也是最大的弱點。這東西對你的侵蝕……是致命的毒。”
她的指尖轉而撫過自己那隻覆蓋著紫黑色晶簇脈絡的手臂,停留在那點刺破皮膚,同樣閃爍著幽芒的晶簇尖刺上。
“而我……”她抬起眼睫,再次看向君凜冰藍色的瞳孔,那裡麵終於清晰地倒映出她自己蒼白的麵容,以及眼底深處那片悄然滋長的,非人的紫意。“是變異的向導。”“這晶屑……這侵蝕……”她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種混合了奇異興奮的低語般:“對我來說……它從來就不是什麼純粹的壞事。”“它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是‘影牙’的食糧……是……”她的話語沒有說完,但那未儘之意,如同冰冷的毒液,無聲地滴落在君凜的精神圖景壁壘之上。
她體內那瘋狂滋長的晶簇叢林,與他肩頭那搏動掙紮的紫芒傷痕,在這一刻仿佛形成了某種無聲的共鳴。
君凜覆蓋著合金甲片的手,猛地攥住了白羽那隻剛剛撫過他傷口的手腕。迫切地想要打斷某種可怕進程的絕對力量。他的冰藍色瞳孔死死鎖住她眼底那片幽邃的紫芒,聲音低沉得如同即將斷裂的冰棱:“白羽!”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白羽卻隻是虛弱地彎了彎唇角,任由他死死攥著自己的手腕。另一隻手,帶著安撫意味地,再次落回君凜肩頭那片搏動著的紫色傷痕之上。“噓……”她如同在安撫一頭瀕臨失控的凶獸,“它在疼……你也感覺到了,對嗎?”君凜冰封的表情出現一絲細微的裂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隨著白羽指尖的覆蓋,他肩上那搏動的晶芒侵蝕感……似乎真的……被一股同樣源自白羽體內的冰冷力量……暫時撫平了?
而在白羽那隻被他攥緊的手腕皮膚之下,兩道新的如同活體荊棘般的紫黑色晶簇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沿著靜脈的走向……悄然向上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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