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的精神圖景深處,晶骸王座如同被過度開采的礦脈,光芒黯淡近熄滅。億萬道紫黑色的精神脈絡網絡,在強行疏導薑岩那狂暴如熔岩的精神荒原後,如同被烈焰燎過的荊棘叢林,遍布焦黑的裂痕與能量枯竭的灰敗。
深淵般的核心區域,暗紫的流光近乎凝固,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牽動著瀕臨崩塌的圖景結構,發出無聲的呻吟。
深度修複程序如同凍結時間的冰河,本應將她徹底封存在無夢的寒淵,直至每一道晶骸裂痕都被緩慢滋生的冰藍色秩序餘燼重新彌合。
但此刻,維生艙淡藍色的冷凝液深處,白羽的眼睫,如同被無形絲線牽扯的蝶翅,極其艱難地顫動了一下。
隨即,是第二下,第三下……每一次掀動都帶著千鈞重負般的掙紮,扯動著枯竭的神經末梢,帶來針紮般的銳痛。緊閉唇縫間泄出一絲幾不可聞的破碎抽氣聲。
意識如同沉溺在粘稠的瀝青海中,每一次試圖上浮,都被無形的巨力拖拽回深淵。精神圖景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反複穿刺著她即將崩解的晶骸核心。
不能……睡……一個念頭,如同深淵底部唯一燃燒的幽火,頑固地穿透了意識的重重泥沼,灼燒著她殘存的意誌。薑岩……要走了。那個帶著西南荒原硝煙與烈日氣息的男人。那座短暫照亮過她冰冷晶籠的熔爐。他離開的時候,她不能無知無覺地,沉睡在這裡。像個被徹底掏空的容器,像個,沒有生命的擺設。
這個念頭成了最後的燃料。維生艙內,白羽覆蓋著晶簇紋路的指尖猛地抽搐了一下,指尖那點尖銳的晶簇刺在冷凝液中劃過一道微弱的幽光。
壓抑的痛哼從她緊咬的牙關中擠出。隨即,那雙墨黑的眼瞳,如同被強行撬開的沉重石門,極其緩慢艱難地……掀開了一道縫隙。
視野模糊一片,感官遲鈍得如同蒙上了厚重的冰殼。唯有精神圖景深處那撕裂般的劇痛,無比清晰地提醒著她強行蘇醒的代價。
維生艙蓋無聲滑開,刺骨的寒意裹挾著冷凝液的氣息撲麵而來。幾乎在艙蓋開啟的瞬間,一道熾熱的身影已帶著焦急,猛地撲到艙邊。
薑岩滿了新添汗漬的墨綠色常服還沒來得及換下,古銅色的臉龐因焦慮而繃緊。“白羽?!”他的聲音沙啞撕裂,帶著巨大的驚悸與狂湧的心疼,覆蓋著厚繭的大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瞬間穿過冰冷的冷凝液霧氣,穩穩托住了白羽綿軟無力的後頸和肩背。
“你瘋了?!誰讓你醒的。給我躺回去!”力道卻小心。
白羽的身體在他滾燙的手掌觸碰下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冰冷的皮膚被那灼人的熱度燙得刺痛。她被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重新按回冰冷的維生槽底部,濃密濕漉的銀灰色發絲粘在蒼白的臉頰上,墨色的眼瞳艱難地聚焦,映出上方薑岩那張因擔憂和心疼而扭曲的麵孔。
“…不走…”她的嘴唇吃力地開合,吐出兩個微弱到近乎氣音的字,每一個音節都牽扯著枯竭的精神核心,帶來一陣令人窒息的眩暈,眼睫無力地垂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再次沉入黑暗。
薑岩哪裡還看不明白,這個瘋子!為了在他離開前清醒一刻,竟強行撕裂了深度修複的桎梏。
“傻子……你這個傻子……”滾燙的氣息從他緊咬的牙關中噴出,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一種幾乎哽咽的顫抖。“我不走……”他俯下身,滾燙的嘴唇幾乎貼上她冰冷的耳廓,聲音壓低,帶著哄騙孩童般的沙啞溫柔,每一個字都裹著他灼熱的吐息,“我看著你,你乖乖睡,嗯?”寬厚的手掌帶著安撫的暖意,一遍遍地撫過她冰冷微顫的脊背,試圖將那強行撕裂修複進程帶來的精神劇痛稍稍撫平。
“…騙人……”白羽的眼睫再次艱難地掀開一條縫,墨色的眼瞳裡水汽氤氳,倒映著他布滿心痛的臉龐,微弱的氣息拂過他的下頜,“…時間…到了……”薑岩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如同吞下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看著你睡著,我再走。”他幾乎是用儘全身力氣才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愈發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承諾,“閉上眼睛,聽話。”他的手掌覆上她冰冷的眼皮,滾燙的掌心帶黑暗和暖意。
或許是那笨拙的安撫起了作用,或許是他掌心灼熱的體溫驅散了部分寒意,或許是強行撕裂修複進程的反噬終於徹底壓垮了她枯竭的精神核心。白羽覆蓋著晶簇紋路的身體,在他滾燙手掌的覆蓋下,極其細微地放鬆了一絲。墨色的眼睫在他掌心下不安地顫動了幾下,最終……歸於沉寂。
呼吸變得微弱卻悠長起來,如同沉入了真正的庇護港灣。她終於……撐不住了。維生艙內,隻剩下她微弱卻規律的呼吸聲。
薑岩維持著俯身的姿勢,寬厚的手掌依舊覆蓋著她的眼睛,感受著掌心下那細微的溫熱氣息。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許久。他才如同剝離最珍貴寶物般,移開了手掌。目光近乎絕望地描摹著她沉睡中蒼白平靜的側臉輪廓,仿佛要將這最後的影像刻入靈魂深處。
然後,他低下頭。一個帶著西南焦土硝煙氣息與無儘苦澀的吻,如同最後的烙印,極其沉重無地,落在了白羽冰涼失血的唇瓣上。
唇下的觸感冰冷、柔軟、毫無生氣。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吻上的是一塊寒玉,而非活人。巨大的恐慌與不舍如同冰冷的潮水滅頂而來,幾乎將他吞噬。
他猛地直起身,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燙傷,琥珀色的眼瞳深處翻湧著難以言喻的劇痛。他不敢再多看一眼,仿佛再看一眼,那強行築起的堤壩就會徹底崩潰。
他轉過身,步伐沉重如同灌鉛,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臟上。壁壘般的肩背繃得像一張拉滿的硬弓,細微地顫抖著。
合金門無聲滑開一道縫隙。門外走廊的陰影裡,影牙無聲地盤踞。它巨大的頭顱昂著,那雙湧動著暗紫旋渦的豎瞳,冰冷地注視著門內薑岩沉重離去的背影。
薑岩的腳步在門口停頓了一瞬,沒有回頭。他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凝固的決絕,猛地踏出門檻,消失在外界冰冷的光線之中。
“哢噠。”厚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閉,徹底隔絕了門外冰冷的空氣與門內維生艙中沉睡的身影。
維生艙內,冷凝液表麵,最後一絲被薑岩掌心帶來的溫熱漣漪,無聲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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