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最高醫療中心的頂層靜室,一個被無形力場包裹的蒼白氣泡。君凜依舊如同亙古不化的界碑,端坐在床邊的合金椅上。他的精神力場如同最堅固的永凍冰層,無聲地籠罩著這片空間,溫和卻不容置疑地撫平著那些逸散的星塵。
一股截然不同的氣息驟然湧入這凝固的蒼白世界——帶著泥土的溫潤厚重,草木汁液的清冽微辛,以及一絲難以完全洗儘的硝煙浸透骨血的鐵鏽味。
薑岩走了進來。他換下了旅途的風塵,墨綠色的西南製式軍裝依舊筆挺,肩章上的暗金藤蔓卻柔和了他周身繃緊的線條。
他刻意收斂了所有外放的精神力,腳步放得極輕,踩在光潔的地麵上幾乎沒有聲音。那雙總是蘊著叢林陽光般暖意的眼睛,此刻如同被暴雨衝刷過的琥珀,沉澱著濃得化不開的心疼與小心翼翼的克製。他的目光越過君凜冰冷的背影,第一時間精準地鎖定了病床上那個纖細到令人窒息的身影。
君凜沒有回頭,冰藍的瞳孔依舊凝在白羽空洞的臉上,但周身如同實質的冰川氣場,在薑岩踏入的瞬間似乎凝滯了千分之一秒,然後又以一種更沉、更厚重的姿態無聲壓下。
薑岩沒有理會那無形的威壓。他在床邊幾步外停下,高大的身影微微彎下,像是怕自己的存在驚擾了空氣中流轉的細微波紋。
他的視線貪婪地掠過白羽蒼白得透明的臉頰,那被鼻飼管和呼吸罩覆蓋了大半的容顏,那細瘦得仿佛一折即斷的手腕,最後凝固在那雙睜著卻空洞無物的黑瞳上。
心臟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這是他在西南接到模糊噩耗時所能想象的最壞畫麵的一千倍具象化。他的向導,他心尖上那片柔軟的光,此刻像一捧被徹底打散的星沙,徒留一個瀕臨破碎的軀殼。
“小羽…”兩個字,薑岩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沙啞的、極力壓抑的哽咽。他不敢再靠近,怕自己身上殘留的硝煙氣,甚至過於劇烈的心跳都會成為壓垮她的稻草。
就在這時,病床上那如同冰雕般靜止的身體,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那雙空洞的黑瞳,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穿過了空氣中無形的精神流螢,落在了薑岩的臉上。
迷霧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被這突兀闖入,帶著暖意與硝煙的氣息,極其微弱地撥動了一下。像一片枯葉落入死寂的寒潭,蕩開的漣漪微不可察,卻真實存在。
薑岩的呼吸瞬間屏住了。他下意識地向前挪動了一小步,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醒一個琉璃般的夢境。
他強迫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儘管那笑容在心疼的底色映襯下顯得無比僵硬和悲傷:“是我…小羽…薑岩…還記得叢林裡的…螢火蟲嗎?”他試圖用最輕柔的聲音,喚起那些被塵封在破碎記憶裡屬於西南的溫暖碎片——潮濕的夜風,閃爍的螢光,篝火映照下她淺淺的笑意。
白羽空洞的眼睛看著他蠕動的嘴唇,看著他試圖擠出的笑容。困惑在堆積。她似乎在努力捕捉那些音節的意義,捕捉這張陌生麵孔背後的某種東西。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眼神的聚焦都沒有改變。但那最初被氣息引動的微弱本能並未消失,反而在困惑中持續著,如同一縷掙紮著不肯湮滅的餘燼。
整整一天。薑岩就那樣固執地守在床邊幾步之外的地方。他隻是沉默地站著,靜靜地凝視著她,目光如同最溫暖的陽光,試圖穿透她眼中厚重的迷霧,落在那片迷失的靈魂之上。
他精神立場強大,包容而穩固,如同溫煦的林間風,極其緩慢自然地滲透著君凜構建的冰冷力場,填補著那些精神流螢逸散的縫隙。
這種滲透極其微妙。兩種強大的3s級精神力並未衝突,反而在保護她的前提下,形成了一種奇異的互補與平衡。
白羽似乎在這種無聲的雙重精神浸潤中,獲得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平靜。她維持著睜眼的狀態,空洞的視線偶爾會在薑岩的方向停留片刻,雖然依舊茫然,但那潛藏的驚悸似乎在暖流的安撫下,被壓得更深了些。她的身體不再像最初幾日那樣時刻處於緊繃的臨界點,呼吸也顯得稍微綿長了一點,儘管依舊微弱。
君凜全程沉默。他沒有阻止薑岩的存在,也沒有對他的精神力滲透做出任何反應。冰藍的瞳孔深處,隻有白羽那張毫無生氣的臉。
薑岩的到來,像一塊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漣漪並未打破冰麵,卻讓冰層之下的某種沉滯,似乎有了極其微渺的鬆動感。
時間在無聲的陪伴中流逝。
幾天後,西南軍區發來了緊急加密通訊——邊境哨站監測到異常蟲族活動信號,需要最高負責人坐鎮決策。
會客室內。薑岩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外麵中央軍區冰冷恢弘的金屬叢林。他背對著君凜,墨綠色的軍裝肩背繃緊如弓弦。“我必須走了。”他的聲音低沉壓抑。
君凜站在陰影裡:“西南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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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薑岩猛地轉身,眼底布滿了蛛網般的紅血絲,那是幾天不眠不休的烙印,“我知道職責!但我把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他的聲音哽住,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合金牆壁,看到了靜室裡那個無助的身影,“留在這個冰窟窿裡…留在這個…連針頭都怕得要命的…”後麵的話,化作一聲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歎息。
君凜沒有回答。沉默像冰冷的潮水,在兩人之間蔓延。
薑岩深吸一口氣,仿佛要用儘全身力氣才壓下胸腔裡的翻湧。他大步走向靜室的合金門,腳步沉重而決絕。
門無聲滑開。冰冷浩瀚的精神流螢氣息湧出。薑岩站在門口,目光如同實質的繩索,緊緊纏繞在病床上那個蒼白的身影上。他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然後,他極其小心地走到了床邊。這一次,他沒有保持距離,無視了君凜冰冷的注視,如同最虔誠的信徒走向他的神隻。他在床邊緩緩蹲下,讓自己的視線與床上那雙空洞的黑瞳儘量持平。
白羽的視線依舊茫然,落在他臉上,如同看著一塊陌生的岩石。薑岩伸出寬厚溫暖的手掌,如同觸碰最嬌嫩花瓣的邊緣,拂開了散落在白羽光潔額角的一縷銀灰色發絲。
白羽的身體沒有任何抗拒的反應。空洞的黑瞳,映著他靠近的臉龐。
薑岩俯下身。一個極其輕柔的吻,珍重無比地印在了她冰冷的額頭上。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皮膚。
“小羽…”他用隻有她能聽見的氣音低喃,聲音破碎得不成調,“等我…等我處理好…就來接你…一定…”
話音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白羽的睫毛,極其細微地顫動了一下。像被無形的氣流吹拂。
再無停留。薑岩猛地起身,高大身軀帶起一陣風,決然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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