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君凜的意識再次恢複,沉重的眼瞼掀開一條縫隙,視野裡是天鵝絨般的黑暗。夜的氣息冰冷而沉滯,像凝固的墨汁,包裹著每一寸空間。短暫的混沌之後,記憶如同碎裂的浮冰轟然撞擊。
“呃…”帶著過度飽和力量感的悶哼從他喉間溢出。他猛地睜開眼,哨兵的瞳孔在黑暗中銳利如刀,瞬間適應了微弱的光線。
不是臥室。意識回籠的第一感知竟是身下微涼的觸感——堅硬平整的防彈合金地板,被厚實的羊絨地毯覆蓋,此刻卻透過地毯傳來清晰的地暖係統恒定的嗡鳴震動。他和白羽,正躺在客廳中央那片被厚重窗簾隔絕了星光的位置。黑暗勾勒出輪廓。
他自己仰躺著,胸腔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飽滿充盈感擴張起伏,每一個細胞都仿佛經過精純力量的洗滌與重塑,充滿了爆炸性的生命力,連指尖都微微發麻。精神圖景中那片因長期守護而布滿裂痕,此刻被萬丈甘霖洗禮過,彌合了所有裂痕,更煥發出一種新生山脈般的厚重光澤。
被白羽強行疏導後的容光煥發,是從靈魂深處透出的力量感。而懷裡,那個將這一切強行賦予他的存在,此刻正蜷縮在他胸膛之上。白羽。他的向導。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絲質吊帶睡裙。她側著臉貼在他心臟跳動的位置,雙臂無力地垂落,纖細的身體微微蜷縮,像一隻被風暴摧殘後、耗儘所有力氣才找到避風港的雛鳥。濃密的睫羽緊閉著,在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呼吸微弱而綿長,顯然陷入了強製疏導帶來的自我修複性昏迷。
君凜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她暴露在微冷空氣中的大片肌膚。睡裙的吊帶滑落一側肩膀,露出圓潤卻過分瘦削的肩頭和精致凹陷的鎖骨。更下方,絲滑的裙擺因蜷縮的姿勢微微上卷,兩條冰雪雕琢的長腿交疊著,大半暴露在空氣裡。長時間的躺臥,冰冷的地板寒氣隔著地毯和地暖的微熱緩慢滲透,讓她裸露在外的肌膚呈現出一種微微泛紅的色澤,如同被凍傷的玫瑰花瓣。
滔天怒火和滅頂恐慌的洪流,瞬間衝垮了體內那剛剛獲得的充盈的力量感。“該死!”一聲壓抑的咒罵猛地撕裂了死寂的黑暗。聲音不大,帶著暴怒和自責。他幾乎是彈坐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卻本能地將懷中蜷縮的身體更加緊密地護住。一手抄過膝彎,一手穩固後背,瞬間將白羽毫無知覺的身體打橫抱起。入
顧不上任何其他,他立刻低頭,用自己的臉頰貼上她的額頭——冰冷,一種透過肌膚直刺骨髓的寒意。他緊接著用手掌迅速撫過她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臂、肩膀、小腿——同樣的冰涼。甚至帶著一絲僵硬的趨勢,隻有貼著他胸膛的那一小片肌膚,才殘留著一絲微弱的暖意。
“該死!該死!”君凜一邊低吼著,一邊抱著白羽像離弦的箭般衝向主臥。
溫暖的空氣瞬間包裹上來。他幾步衝到床邊,小心翼翼將她放入柔軟溫暖的被褥中心。然後,他猛地扯過厚重溫暖的羽絨被,將她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
他想起她昏迷前那短暫清醒的軟糯關切:“你看上去好累…”那竟是她意識碎片拚湊出的最後一絲溫柔。她感知到他的枯竭,於是本能地、不惜代價地,用她自己也剛剛開始凝聚的力量,強行澆灌了他這片瀕臨崩裂的冰川!隻為了…讓他不再那麼“累”?君凜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拂開黏在她額角的汗濕銀發。指尖下的冰涼觸感,如同無數根毒針,狠狠刺入他剛剛被磅礴精神力充盈的心臟。
強製疏導帶來的磅礴力量感如同潮水退去,留下的是更深的冰冷與後怕。君凜守在床邊,冰藍的瞳孔如同永不熄滅的探照燈,穿透主臥柔和的暖光,死死鎖在被厚重羽絨被包裹得隻剩一張小臉的白羽身上。時間在無聲的焦灼中緩慢爬行。
後半夜,君凜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那細微的變化。她原本就微弱平穩的呼吸,開始帶上了一絲帶著水汽的粘滯感。每一次吸氣,胸腔深處都傳來極其微弱的雜音。他伸出手,指尖懸停在她光潔的額前,一絲不同尋常的熱度透過空氣傳遞過來。
低燒,幾乎同時,她緊閉的眼睫劇烈顫動了幾下,喉嚨深處溢出幾聲模糊痛苦的短促嗆咳。蒼白的臉頰迅速染上了一層病態的潮紅。嘴唇乾裂,微微張開,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帶著灼熱的氣息。肺部感染!這兩個詞如同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君凜的心口,強製疏導耗儘了她的力量,冰冷地板的長時間躺臥又給了病原體可乘之機,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身體,如同被抽乾了所有防禦的堡壘,在內外交困下轟然垮塌。
“醫療組!最高優先級!立刻!”君凜冰冷的聲音通過府邸的安保係統,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足以凍結空氣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暴戾。
不到三分鐘,一支由中央軍區最頂尖的醫療專家組成的靜默小隊如同幽靈般出現在主臥門外。他們穿著最高級彆的無菌隔離服,動作迅捷無聲,如同精密的儀器。在君凜如同實質冰錐的目光注視下,極其小心地對白羽進行了全麵而迅速的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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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為首的醫療主管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深深的敬畏和凝重,“發燒,38.2c。肺部聽診有明顯濕囉音,影像學顯示左下肺葉有輕微感染灶。初步判斷是抵抗力極度低下引發的細菌性肺炎。必須立刻臥床靜養,絕對避免任何體力消耗和受涼,抗感染藥物和營養支持需要立刻跟上。”
君凜冰封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下頜線條繃緊如刀鋒。他點了點頭,冰藍的瞳孔掃過床上那張因痛苦而微微蹙眉的小臉,聲音如同淬火的寒鐵:“從現在起,她不許下地一步。所需一切,送到床邊。抗感染方案,最優。營養支持,最優。監護等級,最高。”命令簡短,卻重逾千鈞。醫療組肅然領命,立刻開始無聲而高效的操作。
特製的、帶有恒溫加熱墊的醫療床被迅速組裝在寬敞的主臥一角,取代了原本寬大的雙人床。精密的全天候生命體征監測儀被無聲接入,屏幕上跳動著令人揪心的數據。
透明的靜脈通路在頂級向導的輔助下,以最輕柔、最精準的方式建立,淡黃色的營養液和透明的抗生素開始緩緩滴注。
白羽被極其小心地轉移到那張恒溫醫療床上。厚實的羽絨被換成了恒溫加熱的醫療軟毯,嚴密地覆蓋住她單薄的身體,隻露出紮著輸液針的纖細手臂和那張被病痛折磨的小臉。
她似乎被驚擾,濃密的睫羽掙紮著掀開一條縫隙,那雙空洞的黑瞳在發燒的迷霧中艱難地聚焦,倒映著天花板上柔和的光暈,裡麵翻滾著生理性的痛苦和更深重的、源自“搖籃”實驗室記憶的恐懼碎片——冰冷的儀器,束縛帶,刺鼻的消毒水……她喉嚨裡發出幾聲含糊的、帶著驚懼意味的嗚咽,身體在軟毯下不安地扭動。“彆動!”君凜的聲音立刻響起。他一步跨到床邊,高大的身影投下保護的陰影,寬厚溫熱的手掌隔著恒溫軟毯,極其輕柔卻無比堅定地按在她試圖蜷縮的肩膀上,“彆怕白羽……這裡很安全安全……很快就好……”精神力場無聲地彌散開來,是最純粹的存在宣告和精神撫慰。或許是那熟悉的氣息,或許是那不容置疑的“安全”二字,白羽眼中的驚懼如同被暖流衝刷的薄冰,緩緩化開些許。她停止了徒勞的掙紮,隻是身體依舊在低燒帶來的冷熱交替中微微顫抖,無助地喘息著。
君凜維持著那個守護的姿勢,冰藍的瞳孔深處是翻湧的怒火與無邊的痛惜。
他看著醫護人員將溫熱的、特製的流質營養液通過細小的導管緩緩注入她的胃裡——她曾經驚人的飯量早已成為遙遠的過去,此刻連吞咽的本能都需要輔助。
他看著那透明的抗生素藥液一滴一滴彙入她的靜脈——冰冷的液體對抗著她體內的炎症,也加深著她指尖的涼意。
整整一天。白羽如同被禁錮在恒溫床上的、病弱的雛鳥。低燒帶來的昏沉和肺部感染引發的呼吸不暢讓她大部分時間都陷在昏睡之中。隻有在藥液帶來的冰冷刺激,或者肺部難以忍受的憋悶感襲來時,才會短暫地、痛苦地睜開眼。
每一次睜開眼,那雙空洞的黑瞳都會下意識地,在房間裡搜尋那個墨藍色的身影。每當這時,君凜總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的視線裡。有時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床邊,用目光鎖著她;有時他會俯下身,用指尖極其輕柔地拂開她汗濕的額發;有時,他會拿起那個邊緣磨損的墨藍色抱枕,小心翼翼地塞進她無意識摸索的手中,讓她能抓住一點熟悉的、冰冷的慰藉。
恒溫床散發出恰到好處的暖意,主臥的地暖係統也維持著舒適的溫度。但白羽的身體,卻像一個永遠無法被真正溫暖的空殼。低燒帶來的潮紅退去後,她的臉色是失血般的蒼白,指尖即使在恒溫包裹下也透著涼意。唯有在君凜偶爾用溫熱的手掌包裹住她輸液的那隻手時,那細微的、屬於活人的暖意,才能短暫地驅散一點冰冷。
她被困在病榻之上。身體是戰場,低燒與感染是肆虐的敵軍。精神是廢墟,恐懼與混亂是永恒的迷霧。而那個墨藍色的身影,是矗立在戰場與廢墟邊緣唯一的——沉默界碑。他守著這張恒溫的病床,如同守著一片隨時會熄滅的星火,在藥物的冰冷滴答聲和儀器規律的嗡鳴中,等待著漫長而冰冷的餘燼,燃起真正康複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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