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的鏖戰,在人類與種族漫長的星際戰爭中不過彈指一瞬。當光幕上最後一片代表蟲族主力集群的猩紅浪潮,在白羽遠程精神力的輔助下徹底潰散,整個前線指揮中心才有了劫後餘生的狂歡與喜悅。
人聲鼎沸中,白羽安靜地站在精神增幅矩陣核心處。銀灰色的發絲被汗水浸透,幾縷粘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上,如同即將碎裂的瓷器上蜿蜒的冰裂紋。
她的姿勢沒有絲毫動搖,脊背挺直得如同不折的標槍,那雙深邃的眼眸直視著前方歸於平靜的光幕戰場。屬於“白羽”的意誌如同退潮般消隱。那雙黑瞳,此刻正被一種幽邃的紫意所占據。那紫色沒有半分生命的靈動光澤,隻有不帶任何情緒的能量輝光。毫無焦距,如同宇宙本身冰冷的凝視。
她的精神力場不再有意識地輸出,卻也沒有完全收斂回來,依舊如同無形的星海潮汐,籠罩著整個指揮中心。
戰場平息了。君凜瞬間已至白羽身前。
他伸出寬厚的手掌,輕輕握住了白羽垂在身側的手,觸感冰涼如寒玉。
指尖相觸的刹那,白羽的身體如同被輸入了唯一識彆指令的戰爭機器。那挺直的腰背極其瞬間鬆弛下來,如同緊繃到極限的弓弦終於得到了釋放的許可。她沒有抗拒,也沒有任何自主意識的回應。那雙失焦的紫色眼眸,依舊空洞地“望”著前方未知的虛空。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完美人偶,任由君凜牽引著,無聲地邁開了一步又一步。
君凜緊緊握著她的手,高大的身影為她擋開了所有可能的視線和窺探,儘管白羽本人並沒有感知。他們穿過人群,一步步走向那扇通往唯一避風港的厚重合金門。
直到踏入府邸,君凜握著白羽的手也未曾鬆開,他半扶半抱著她,徑直走向主臥。主臥恒溫的地暖係統無聲運轉,厚實的羊絨地毯柔軟溫暖。
君凜小心翼翼地將白羽安置在寬大的床沿坐下。她依舊維持著那被牽引而來的姿勢,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如同一個等待最終指令的士兵。那雙幽邃的紫瞳,沒有任何焦點地落在虛空某處。
君凜單膝跪在她麵前,細細描摹著她毫無血色的輪廓,捕捉著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
白羽的樣子給他帶來巨大的恐懼,他伸出手,捧住她冰涼的臉頰,“白羽…”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一遍又一遍,固執地呼喚著她的名字,“白羽…看著我…是我…君凜…我們回家了…戰爭勝利了…”那聲音起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激起任何漣漪。但不知重複了多少遍。那雙凝視虛空的紫色眼眸,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像是腐朽後又被開啟的古老星圖,紫色的星輝深處,屬於白羽的漆黑光芒,開始緩緩凝聚。
紫意如同潮水般緩慢褪去。失焦的瞳孔艱難地對準了眼前那張盛滿擔憂與痛楚的臉龐。焦距一點點凝聚。漫長的寂靜之後。白羽蒼白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
氣若遊絲的氣音,輕輕拂過君凜緊繃的神經:“對不起…”話音未落。那強行凝聚的最後一絲清明也消失殆儘。支撐身體的力量瞬間被抽空。白羽的身體再也無法維持端坐的姿態,無力地向前傾倒。
君凜早已有所準備,張開雙臂,讓自己的向導完完整整地跌進了他寬闊溫暖的懷抱之中。白玉的頭顱無力地垂落在他堅實的頸窩,冰冷的額頭貼著他溫熱的皮膚。
手臂軟軟地垂落。纖細的身體徹底鬆弛。
白羽再次陷入沉睡,府邸主臥到處都是冰冷的醫療器械,屏幕上跳躍的數字線條如同懸在君凜心口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衰竭。這個冷酷的詞語,烙在每一份最新的醫療報告上。心臟泵血的效率勉強維持在安全閾值邊緣;肺部每一次擴張都牽扯著細微的異常雜音;肝臟和腎臟的代謝指標線在危險區域的邊緣反複橫跳。更不用說那反複錘煉拉扯的神經係統。
3s巔峰的精神之海安穩如亙古星雲。
當核心生命體征的數據終於艱難地爬出危險穀底,已經是48小時以後。
擔心與後怕之後,是鋪天蓋地的憤怒,君凜的目光沉得能滴出水。他沒有坐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床上纖細的人完全籠罩。他拿出個人終端,冷硬的指尖在加密光屏上飛快滑動,發出一條條指令。
【最高權限指令:白羽,府邸全域禁足。解除時限:168標準時。】
【最高權限指令:屏蔽所有前線戰報傳輸路徑目標終端:白羽個人權限端口)。】
【最高權限指令:限製精神鏈接矩陣接入強度目標:白羽專屬增幅器),閾值設定:基礎維生級。】
【最高權限指令:所有康複訓練計劃強度下調30,生理機能監測等級上調至最高……】
他操作時的側臉線條繃緊如鋼鐵,下頜角繃出淩厲的弧度。那是目睹瑰寶在自己麵前粉身碎骨,卻無法替代她承受一絲一毫的痛苦而產生的滔天怒焰,是對她不顧一切燃燒自我的驚怒恐懼,更是對自己無力阻止這一切發生的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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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的憋悶讓人喘不過氣。
白羽安靜地靠在升起的醫療床靠背上。她微微垂著眼瞼,視線落在自己擱在厚軟被褥上的手指。指尖冰涼,細微的顫抖尚未完全平息。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無聲彌漫的複雜情感。甚至無需開口問他都發了什麼,僅僅是那繃緊的背影,就是最好的宣告。
他的哨兵在生氣,君凜一向是幾個3s級哨兵中情緒最穩的一個,現下卻是極力壓抑著怒火。
白羽想開口說點什麼。解釋、辯解、道歉、怎樣都好,但喉嚨深處仿佛被冰冷的鉛塊堵住。臟器深處殘留的隱痛和巨大的精神消耗後遺症讓她思維遲滯。更重要的是,她在那片無聲的雷霆風暴裡,看到了一種幾乎要將他靈魂都撕裂的後怕。
最終,所有的言語都化作無聲的沉寂。她隻是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像一朵被暴風雨蹂躪後深知自己根基已傷隻能蔫蔫地垂下花瓣的花。
“嗯。”一個氣音,從她乾澀的唇間溢出。這是士兵在接受指令。君凜終於轉過身,正麵看向她。目光沉重,落在她蒼白萎靡的臉上,落在她微微點頭後低垂的發頂。那無聲的雷霆並未消散,反而因她這副順從認錯的脆弱姿態而在他胸腔裡衝撞得更加暴烈。他想質問,想嘶吼,想搖晃她的肩膀問她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但他最終隻是死死抿緊了薄唇,將那洶湧的岩漿強行封存在冰川之下。
他大步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一角,熾熱的身軀帶著冰冷的雪鬆氣息,躺了進去。堅實的臂膀展開,以一種絕對占有和保護的姿態,將白羽強硬地攬入自己的懷中。
白羽的身體微微一僵,隨即徹底放鬆下來,順從地陷入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港灣。冰涼的額頭抵著他溫熱的頸側,汲取能驅散體內深處寒意的暖源。
那些指令是鎖鏈,亦是守護的界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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