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羽的聲音同樣沙啞,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她甚至沒有力氣轉頭,隻是對著空氣般吩咐:“指揮部那邊……如有情況,及時向我彙報。”
這句話是對一直守在她身旁的高階向導和君凜的副官說的,更像是一種本能的職責反應。說完,她朝著重症監護室走去,病房內光線柔和卻冰冷。君凜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醫療床上,身形被一堆閃爍著指示燈、發出輕微嗡鳴的精密儀器包圍著。冰冷的金屬臂伸出,連接著貼在他胸口、手臂的傳感器。透明的輸液管中,維持生命的淡藍色藥劑正以精確的流速,順著埋入他手背靜脈的針頭,緩緩注入他那殘破的軀體。那手背上,因長時間輸液和藥物刺激,已經泛起了一片刺目的淤青。
他的傷太多、太重了。手術後根本無法承受任何衣物的束縛,布滿縱橫交錯白色紗布和醫用膠帶的胸膛、手臂、腰腹暴露在外,上麵是觸目驚心的縫合痕跡,如同破碎大地上的猙獰溝壑。一層薄薄的、無菌醫療床單勉強覆蓋著他的下半身,卻更凸顯了上半身的脆弱與支離破碎。氧氣麵罩下,他的呼吸微弱而規律,全靠機器輔助。白羽一步一步挪到床邊,腳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鉛。她拉開床邊的椅子坐下,目光貪婪地在君凜蒼白的臉上流連片刻,最終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避開了那片淤青和針頭,輕輕捧起了他另一隻沒有被輸液束縛的大手。那手掌寬厚卻冰涼,帶著失血過多的低溫,指尖微涼地蜷著。
下一秒,白羽幾乎是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用自己的額頭抵著他冰冷的手背。她沒有再試圖強撐精神去主動鏈接或調控什麼,隻是維持著最基礎、最本能的、如同涓涓細流般的安撫精神力,溫柔地包裹住他。
連日的恐懼、煎熬、全力輸出後的精神枯竭,如同洶湧的潮水,在她確認他暫時安全、握住這隻冰涼的手的瞬間,徹底將她淹沒。緊繃了幾十個小時的神經驟然鬆弛,身體和精神同時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哀鳴。她甚至來不及調整一個舒適的姿勢,就那樣抱著君凜冰涼的手,上半身微微前傾,額頭抵著他的手背,蜷縮在冰冷的病房椅子裡,沉沉地睡了過去。
呼吸變得綿長而沉重,疲憊如同厚重的帷幕將她緊緊包裹。隻有那微微流轉在她周身、如同薄霧般幾乎看不見的紫金色光暈,以及在她沉睡中依舊本能地、微弱地順著兩人相觸的手湧入君凜體內的溫和精神力,無聲地證明著她守護的意誌從未斷絕。
白羽是在一陣難以言喻的驚悸中猛然驚醒的。她幾乎是彈坐起來,心臟在胸腔裡狂跳得幾乎要炸裂!那沉重的、帶著粘稠阻塞感的咳嗽聲,正是從她緊緊抱著的方向傳來!更讓她魂飛魄散的是,她懷中那隻一直被她小心翼翼捧著的手,正在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栗!
“君凜?!”她失聲驚呼,聲音因驚恐而變調。目光瞬間聚焦在病床上。君凜的身體在深眠中痛苦地抽搐著,每一次劇烈的嗆咳都讓他殘破的身軀痛苦地弓起,卻又被固定在床上的儀器和傷勢所限,隻能徒勞地掙紮。最刺目的,是那覆蓋在他口鼻上的透明氧氣麵罩內側——已被噴濺的、粘稠的暗紅色血液糊滿。那些血點甚至順著麵罩邊緣流淌下來,染紅了覆蓋在他頸部的無菌紗布,如同綻開的、不祥的死亡之花!
白羽幾乎是憑著本能,用儘全身力氣撲向床頭的緊急呼叫按鈕,狠狠地拍下!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瞬間撕裂了病房的寂靜!僅僅數秒,隔離門被猛地推開,早已在門外待命的醫療團隊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般魚貫而入。刺眼的手術燈被瞬間點亮,將病床上那片血腥的狼藉照得無所遁形。
“總教官!”首席醫療官衝在最前麵,聲音沉穩卻語速極快,一邊迅速檢查君凜的生命體征,一邊向白羽快速解釋,試圖安撫她瀕臨崩潰的神經:“元帥開始自主咳出瘀血和瘀痰!這是肺部挫傷、胸腔積液和術後炎症反應導致的,是身體在嘗試清除異物、恢複通氣功能的必然過程!雖然凶險,但在預期內!請冷靜!”
他語速飛快,手上動作更是毫不停頓。兩名助手迅速而輕柔地取下了被血汙覆蓋的氧氣麵罩,露出君凜蒼白染血的下頜和緊閉的唇。醫療官動作精準地使用喉鏡撐開君凜的口腔,冷光源下,能看到喉間湧動的暗紅血塊和粘稠的瘀痰。
他立刻將一根細長的無菌吸痰導管插入,啟動負壓吸引裝置——伴隨著低沉的嗡鳴,導管內清晰可見紅紫色的血塊和混濁的痰液被迅速吸出!這個過程重複了幾次,直到吸出的液體顏色變淡、質地變稀。清理完口腔和氣道後,醫療官迅速用無菌棉紗擦去君凜口鼻周圍的血跡,助手立刻為他更換上一個嶄新的、乾淨的氧氣麵罩。
“呼…呼…”重新獲得通暢氣道的君凜,劇烈的嗆咳終於平息下來,隻剩下微弱而急促的喘息,但監護儀上血氧飽和度的數值開始緩慢回升。直到這時,白羽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渾身冰涼,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方才緊緊抱著君凜的那隻手上,也沾染了從他手背針眼附近滲出的、以及可能在他掙紮時蹭到的點點暗紅血跡。
那冰冷的觸感和刺目的顏色,讓她胃部一陣翻攪。病房裡隻剩下儀器的嗡鳴和醫護人員壓低聲音的交流,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冰冷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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