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凜踏出浴室時,水汽還氤氳在他微濕的短發上。他換上了一身柔軟的家居服,帶著沐浴後清爽的氣息走向客廳。落地窗外,午後的陽光慷慨地傾瀉進來,將整個空間染成一片溫暖的金色。他下意識地搜尋著那個鮮活的身影,剛剛還像隻撒歡的小貓在沙發上打滾的白羽,側臥在沙發裡,臉龐陷在柔軟的靠枕裡,幾縷發絲貼在頰邊。陽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恬靜的輪廓。她的呼吸均勻而綿長,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整個人毫無防備的陷入了一種深沉的睡眠中。
剛才還在陽光下撒歡、打滾的人,此刻安靜得像一片落在陽光裡的羽毛。君凜深邃的眼眸凝視著她熟睡的側顏,那裡麵是幾乎要將人溺斃的溫柔和心疼。
她太累了。這念頭像一根淬了酸澀的針,輕輕刺入他的心臟。那種深入骨髓的疲憊感,被強行壓抑了一個月,直到此刻,在熟悉的環境、溫暖的陽光、徹底放鬆下來的瞬間,才如同退潮後裸露的礁石,清晰地暴露出來。緊繃的弦一旦鬆開,便是徹底的不省人事。她需要多久才能補回那十四天源源不斷、燃燒生命般的付出?君凜不知道確切答案,但他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一個月來,她在他麵前表現出的“還好”,那份強裝的輕鬆和活力,是多麼巨大的偽裝。
他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走到沙發邊。高大的身影在她身前投下一小片陰影,為她遮擋了可能有些晃眼的光線。他俯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開她頰邊那幾縷調皮的發絲,觸碰到她溫熱的皮膚,感受著她平穩的呼吸。指尖下的溫度,鼻息間均勻的氣息,都讓他懸著的心稍微回落了一點。是睡著了,隻是沉睡了。
午飯的氛圍溫馨而安靜。君凜將燉得軟爛醇香的滋補湯盛好推到白羽麵前。白羽正埋頭對付一塊燉得酥爛的排骨,腮幫子微微鼓起,吃得異常投入。
“羽兒,你最近……身體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嗎?”
聽到君凜的問話,她抬起頭,嘴邊還沾著一點點醬汁,努力咽下食物,然後很認真地內視感知了一下自己的精神圖景。精神力如同平靜的湖麵,波瀾不驚,運轉流暢,沒有任何阻滯或刺痛感。
“唔…沒什麼不舒服呀,”她搖搖頭,眼神清澈坦蕩,確實沒有一絲勉強,“可能就是…”她想了想,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米飯,“就是,總覺得餓,餓了就有點頭暈。”她語氣帶著點不好意思,仿佛這“貪吃”和“嬌氣”是種過錯。
餓?頭暈?君凜的眉心瞬間蹙緊,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羽兒,這不能大意。我們還是去醫療中心檢查一下。”白羽的任何一點不對勁,都足以牽動他的神經。
白羽立刻把頭搖得像撥浪鼓:“哎呀,不用不用!剛出來沒多久,我可不想再回去了!”她想起那消毒水味道和冰冷的儀器就有點抗拒,“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能吃能睡的!”她努力擠出輕鬆的笑容,試圖打消他的顧慮,“可能就是前段時間繃得太緊,現在放鬆下來,身體要補回來?”君凜深邃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了幾秒,審視著她確實紅潤了些的氣色。她此刻的眼神清明,除了對食物的渴望,看不出明顯的病態。
“好吧,”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柔和,暫時妥協了,“聽你的,暫時不去。但如果有任何一點不舒服,哪怕是再細微的感覺,也必須立刻告訴我,不能瞞著。”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掉她唇角的醬漬。
“嗯嗯!保證!”白羽如蒙大赦,用力點頭,趕緊又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
然而,“暫時不去”絕不等於“就此作罷”。從這天起,君凜對白羽飲食的關注度提升到了戰略級彆。三餐定時定點是最基本的要求。他親自過問菜單,確保每一餐都營養均衡,能量充沛。廚房裡隨時備著清燉的湯品、溫熱的能量飲品和易消化的精致點心。
他甚至不動聲色地調整了自己的日程,儘可能與她同步進餐。每當看她吃得滿足,胃口大開時,他冷峻的眉眼會稍稍舒展,但眼底深處那抹探詢和隱藏的憂慮從未真正散去。
白羽隻覺得夥食水平直線上升,美味得讓她心情愉悅,那種饑餓帶來的頭暈也確實沒有再出現。她把這歸功於君凜的“過度關照”和廚師的手藝進步,完全沒意識到,那雙始終默默守護著她的深邃眼眸裡,正沉澱著越來越沉的思量。
君凜像一個最謹慎的守護者,耐心地觀察著,等待著某個答案的浮現,或者某個臨界點的到來。那份因她一句“總覺得餓”而悄然升起的、混雜著心疼與疑慮的陰雲,並未因她暫時的無恙而散去,反而在他心湖裡投下了更深的影子。
幾天後的傍晚,夕陽將訓練中心的金屬外牆染成一片淒豔的橙紅。君凜準時出現在門口,他習慣性地伸出手,牽住剛結束高強度精神訓練、正從場中走出的白羽。
白羽的手是涼的,這不該出現在一個剛下了訓練場的向導身上。君凜凝眸看去,白羽的臉色在夕陽下透出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額角甚至滲出細密的冷汗,腳步也比平日虛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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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兒,你的手怎麼這麼冰?臉色這麼差,到底哪裡不舒服?”君凜的另一隻手抬起,指腹輕輕撫過她微涼的臉頰。
白羽確實感到一陣陣眩暈如潮水般湧來,腳下像踩著棉花。“唔…頭有點暈,”她努力穩住呼吸,勉強扯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可能是訓練消耗大,低血糖了……我們快回家吃飯吧?”她下意識地用手心覆上小腹,那裡似乎也隱隱傳來一絲難以言喻的空虛感。
“好,回家。”君凜的回應斬釘截鐵,不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他俯身,強有力的手臂穿過她的膝彎和後背,將她穩穩地打橫抱起。白羽輕呼一聲,本能地環住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堅實的胸膛裡,汲取那令人安心的氣息和暖意。
推開府邸大門,溫暖的燈光與飯菜的香氣撲麵而來。君凜小心翼翼地將白羽放在玄關柔軟的地毯上。“乖,去沙發上躺一下,飯菜馬上就好。”他低聲哄著,溫熱的大手安撫地撫過她的脊背。
白羽點點頭,試圖壓下腦中越來越重的眩暈感和小腹深處那絲若有若無的、逐漸變得清晰的鈍痛。她扶著門框,腳步有些虛浮地朝著幾步之外的客廳沙發走去。夕陽透過落地窗,在沙發旁投下溫暖的光斑,像一個誘人的港灣。
就在她右腳即將踏入客廳地毯時,一股劇烈的腳痛毫無征兆地從下腹炸開,眼前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徹底陷入黑暗。
“呃啊——!”一聲短促的痛呼撕裂了府邸溫馨寧靜的景象。
“羽兒!”君凜的身影幾乎化作一道殘影,在千鈞一發之際猛地撲過去,強健的手臂在她身體觸地前狠狠撈住,巨大的慣性讓他單膝重重砸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他穩穩地將白羽顫抖的身體箍在懷裡,避免了她頭顱撞地的慘劇。
“羽兒!羽兒!看著我!告訴我哪裡痛?!”君凜慌亂地撫摸著她的臉頰、額頭,試圖喚回她渙散的神誌。
白羽在他懷中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劇烈的眩暈和撕裂般的劇痛幾乎將她吞噬。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後背,單薄的訓練服緊貼在皮膚上,冰冷刺骨。“肚子……好痛……啊——!”又一陣更加強烈的絞痛猛地襲來,她痛得渾身痙攣,手指死死摳住君凜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裡。
就在這瀕臨窒息的劇痛和靈魂被剝離的絕望感中,一個驚雷般的念頭劈開了她的混沌!“救……救命……”她氣若遊絲,瞳孔因巨大的驚恐而放大,另一隻冰冷的手顫抖著、徒勞地捂向小腹,“孩……孩子……孩子……”破碎的音節帶著泣血般的絕望,從她慘白的唇間擠出。
“什麼?!”君凜的大腦瞬間炸開,一片空白!孩子?!他瞬間回想起她這一個月來的反常:莫名的嗜睡、總覺得餓、偶爾的眩暈……那些被他歸咎於“過度消耗需要休養”的異常,此刻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孩子”這根線猛地串起。
真相如此殘酷而清晰——她的虛弱,是因為在根基受損的身體裡,正孕育著他們脆弱的骨血!而他卻……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