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帥那一聲蘊含著千言萬語的“哼！”，如同驚堂木落下，宣告了本次“會審”的暫時休庭，但絕不代表翻篇！
客廳裡凝固的空氣終於開始艱難地流動。淩嶽感覺壓在身上的那座無形大山稍稍鬆動了一絲縫隙，他立刻不著痕跡地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氣血，後背的冷汗幾乎浸透了兩層軍裝。他知道，這僅僅是開始。
“管家！”君凜元帥的聲音依舊冰冷，如同北極凍原刮過的寒風，聽不出任何情緒。“元帥。”外形是頭發花白的老管家形貌的電子管家如同影子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
“帶淩嶽上校去東側的客臥安置。”君凜的目光甚至沒掃淩嶽一眼，仿佛在吩咐安置一件無關緊要的行李，“沒有允許，不得隨意在主宅走動。”
“是，元帥。”管家恭敬應聲，隨即對淩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姿態無可挑剔，高科技的擬態下，他的眼神竟然還恰到好處的出現了微妙的同情。
淩嶽心領神會。他明白，這是元帥劃下的第一條界線。把他和君清和隔開，既是某種意義上的“隔離審查”，更是對他的一種警告。他不敢有絲毫異議，也不敢去看旁邊君清和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隻是對著君凜和白羽的方向，再次深深一躬，姿態放得極低：“是，元帥、夫人、清和……告辭！”他終究忍不住，在稱呼君清和名字時，聲音還是泄露了一絲低啞的牽掛。
君清和嘴唇動了動，最終隻低低應了一聲：“嗯。”看著淩嶽那高大挺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落寞的背影跟著管家消失在回廊儘頭，他心裡五味雜陳，有對父親威嚴的敬畏，有對淩嶽處境的心疼，更有一種被無形枷鎖束縛的憋悶。
客廳裡隻剩下君家自己人。君凜元帥臉色依舊陰沉得能滴出水，他猛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書房，隻丟下一句硬邦邦的話：“白羽，你跟我來！”
白羽優雅地起身，給了兒子一個安撫的眼神，又對羲和與青玄微微頷首，便跟了上去。厚重的書房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的世界。君凜如同困獸般在書房裡踱步，沉重的腳步踏在地毯上發出悶響。他猛地停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白羽，寬闊的肩膀緊繃著。
“薑岩！”他幾乎是咬著牙吐出這個名字，隨即按下了書桌上一個加密通訊按鈕。片刻後，光屏亮起，一個同樣身著墨綠軍裝、麵容剛毅如同磐石、眼神銳利如鷹隼的中年男子身影出現。他肩章上的將星昭示著不凡的身份——西南軍區總司令，薑岩元帥。
同時，一股厚重如山嶽、狂野如風暴的3s級巔峰哨兵氣息，即使隔著遙遠的星際通訊，也隱隱透了過來。
“喲，老君？你這臉色……”薑岩的聲音洪亮，帶著西南特有的豪爽，但看到君凜那山雨欲來的表情，立刻收起了玩笑，“出什麼事了？羲和丫頭那邊……”
“羲和很好！”君凜不耐煩地打斷他，直奔主題，聲音低沉壓抑，“我問你！西南軍區，是不是有個叫淩嶽的哨兵？！上校銜！”
“淩嶽？”薑岩一愣，隨即那張嚴肅的臉上竟露出了極其明顯的讚賞之色，甚至帶著點得意，“哈！那小子啊！當然認識，怎麼，他闖禍闖到中央去了？還是……嗯？”薑岩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微妙起來。
“少廢話！”君凜臉色更黑，“給我他的詳細資料，所有！尤其是……為人，品性！”
薑岩收斂了笑容，正色道：“老君，淩嶽這小子，是我西南軍區近百年……不，或許是建國以來最出色的尖刀，沒有之一！”他語速加快，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出身西南邊境星域底層平民，孤兒，靠拳頭和腦子從大頭兵一路打上來！”
“戰力彪悍絕倫，精神體是極其罕見的天空霸主‘金雕’，偵查、突襲、斬首無人能及！實際戰力，保守估計……sss級臨界！”
“作戰風格悍不畏死卻粗中有細，戰術嗅覺敏銳得可怕。鐵脊山脈那次‘暗影編織者’伏擊戰，就是他提前嗅到不對，帶著小隊硬是以寡敵眾殺出重圍，還反殺了對方首領。那一戰，他帶的隊伍損失是所有被伏擊小隊中最小的。”
“為人……”薑岩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孤傲！是真的孤傲！像雪山上的鷹，不輕易合群。但，重情重義！對自己認可的兄弟，能把後背毫無保留地交出去。對手下的兵，護犢子護得厲害！西南軍區那些刺兒頭兵，哪個不服他？連老子有時候都得給他三分麵子！”
“這小子，骨頭硬，脊梁直，身上有股勁兒，是塊天生的統帥料子！”薑岩最後斬釘截鐵地總結，“我正準備向軍部特彆推薦，破格提拔他為西南軍區新組建的‘蒼穹之刃’快速反應部隊統帥，統領三個精銳師團！軍銜……直接授少將！才二十五歲啊！前途無量！老君，這小子要是哪裡得罪你了，看在我的麵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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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君凜粗暴地打斷了薑岩滔滔不絕、充滿溢美之詞的介紹。他當然聽得出這位老朋友對淩嶽的欣賞是發自肺腑，絕無虛假。薑岩的眼光有多毒辣，他再清楚不過。能被他如此盛讚，甚至不惜透露破格提拔這種還未公開的機密……這個淩嶽，確實優秀得可怕。可越是如此，君凜心頭的火氣就越是憋悶！
兒子看人的眼光是毒。一挑就挑了個西南軍區未來的擎天之柱，可這擎天之柱拱白菜的本事……更毒啊！
“這混小子……”君凜咬牙切齒，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他……拱了清和！”
通訊那頭，薑岩元帥的聲音戛然而止。光屏上，那張剛毅的臉龐瞬間凝固，嘴巴微張，眼神從驚愕到恍然，再到一種極其古怪的、憋著笑又強行嚴肅的表情，極其精彩地變幻著。
“噗……咳咳！”薑岩強行把笑聲憋成了咳嗽，“老君……你……你說啥？淩嶽那小子……和清和？！雙重鏈接了？！”
“哼！”君凜用一聲冷哼代替了回答，臉色黑如鍋底。
“哈哈哈！！！”薑岩終於憋不住，爽朗的笑聲穿透了通訊器，“好小子！有本事！有眼光！哈哈哈！老君，恭喜恭喜啊！你這可是雙喜臨門！不僅羲和有了歸宿，清和也給你找了個萬裡挑一的好女婿！哈哈哈！”
“滾！”君凜氣得想砸通訊器，“誰要你的恭喜！”
“哎，彆上火嘛老君！”薑岩忍住笑，語氣變得正經起來，帶著真誠，“淩嶽這小子，雖然出身草莽，性子是傲了點野了點，但絕對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重情重義，認準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他既然在你們麵前立了誓，那就絕對是一諾千金。清和跟著他，吃不了虧。這小子前途無量，清和也是人中龍鳳，這不是天造地設嘛！”薑岩最後語重心長地補了一句：“老君啊，兒孫自有兒孫福。清和那孩子，心思重，能找到一個讓他這麼豁出去的人，不容易。看開點，看開點！”
通訊結束。書房裡恢複了安靜。君凜依舊背對著白羽，肩膀的緊繃似乎鬆懈了一點點，但周身的氣壓還是低得嚇人。白羽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杯溫熱的清心茶。她的指尖輕輕拂過丈夫緊握的拳頭，聲音溫柔如春風拂柳：“薑岩的話，你都聽到了？淩嶽……確是良配。”
她看著窗外元帥府精心打理的花園，悠悠道：“孩子們大了，有了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路。我們做父母的，能做的，不過是替他們把把關，在他們身後看著，護著。”
“清和這孩子，心思重，敏感。他能把淩嶽帶回來，能麵對你的怒火……說明他認定了。我們若再阻攔，傷的，是他和你的父子情分。”
“至於絕後……”白羽輕輕笑了一聲，帶著一絲看透世事的淡然，“血脈延續固然重要，但孩子們的幸福，難道不更重要嗎？你看羲和與青玄，清和與淩嶽，他們能並肩翱翔，心意相通，互相扶持，這才是真正的‘後繼有人’，不是嗎？”
君凜沉默地聽著妻子的話，接過茶杯，滾燙的杯壁也無法驅散他心頭的複雜情緒。
薑岩的認可，白羽的開解，都讓他無法反駁。他知道淩嶽優秀，萬裡挑一。他知道兒子心意已決。可是……他轉頭，目光仿佛穿透層層牆壁，落到東側客臥的方向，又仿佛看到自家兒子那清俊出塵的模樣……
“哼！”又是一聲冷哼，帶著濃濃的不甘和一種“自家水靈靈的白菜怎麼就被西南那頭野豬給拱了”的懊悔。“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就這麼……”他低聲嘟囔，後麵的話沒說出來，但那語氣，活脫脫像是被搶走了最心愛玩具的老小孩。
白羽看著丈夫彆扭的樣子，忍俊不禁，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道：“好了，我的大元帥。與其在這裡生悶氣，不如想想，怎麼‘考驗考驗’這頭來自西南的‘金雕’，是不是真的配得上咱們家的清和玉樹？”
君凜聞言，眼中寒光一閃，捏緊了茶杯。一股屬於“老丈人”的、混合著審視和磨刀霍霍的氣息，在他身上緩緩升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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