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陽那平板無波、卻清晰無比的話語,如同一聲驚雷,猛地劈在院子裡所有人的頭頂!
“阿姨…你後麵…”“那個脖子上掛著繩子的叔叔…”“他說…讓你彆多管閒事…”
空氣瞬間凝固了。
拉著王清陽的女乾事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手裡的糖“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猛地回頭,身後空空如也,隻有冰冷的院牆和灰蒙蒙的天空。但一股莫名的寒意卻順著她的脊椎骨猛地竄了上來,讓她頭皮發麻,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另外兩個廠保衛科的男人也是臉色驟變,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眼神驚疑不定地在王清陽和空蕩蕩的院牆之間來回掃視。他們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本不該信這些怪力亂神,但一個三歲孩子用如此平靜的語氣說出如此具體詭異的話,那種違和感和潛意識裡的恐懼,還是讓他們心底發毛。
李素芬嚇得魂飛魄散,一把將兒子拉回自己身後,嘴唇哆嗦著,想解釋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剩下滿眼的驚恐和絕望。
王建國剛踏進院子,正好聽到兒子這句話,看到眼前這一幕,他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胡說八道什麼!”一個年紀稍長的保衛科乾部最先反應過來,強壓下心中的不適,厲聲嗬斥道,試圖用氣勢掩蓋那絲不安,“小孩子家家的,從哪裡學來的這些封建迷信的鬼話!是不是大人教的?!”
他的目光銳利地掃向剛剛進門的王建國和李素芬,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另一個乾部也反應過來,板著臉道:“王建國同誌,李素芬同誌!我們接到群眾反映,說你們家裡經常搞一些不正常的活動,孩子也經常說些怪力亂神的話,嚴重影響了鄰裡團結和社會風氣!現在看來,情況確實很嚴重!你們必須嚴肅對待,老實交代問題!”
王建國腦子飛速轉動,背後驚出一層冷汗。他知道,此刻任何關於“陰瞳”、“仙緣”的解釋都隻會越描越黑,坐實罪名。他必須立刻否認,將事情定性為孩子的胡言亂語和誤會!
他連忙上前,臉上擠出焦急又無奈的表情,對著兩位乾部賠笑道:“兩位領導!誤會!絕對是誤會!這孩子…唉,從小就身體不好,腦子有點…有點不清醒,總是說胡話!我們帶他看了好多醫生都沒用!我們怎麼會教他說這些?這不是自己找麻煩嗎?您二位可千萬彆當真!”
他一邊說,一邊暗暗給妻子使眼色。李素芬也反應過來,連忙跟著點頭,帶著哭腔道:“是啊領導,清陽他…他這裡…”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不太好…總是看到幻覺,說胡話…我們當爹媽的都快愁死了…怎麼會教他這個啊!”
那女乾事此時也緩過勁來,雖然心裡還是毛毛的,但聽到王建國夫婦的解釋,又看看王清陽那過於平靜、甚至有些呆滯的表情其實是孩子陷入自己的世界在觀察),也覺得可能真是孩子腦子有問題,說胡話。她鬆了口氣,但語氣依舊嚴肅:“就算孩子有問題,你們做家長的也要正確引導!不能放任他到處說這些嚇唬人的話!影響很不好!”
“是是是!您批評得對!是我們沒管好!我們以後一定嚴加管教!絕不讓他再亂說話!”王建國連連點頭哈腰,態度極其誠懇,“回頭我們就把他關屋裡,不讓他出來瞎說!給領導們添麻煩了!實在對不住!”
他一邊道歉,一邊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摸出半包舍不得抽的“大生產”香煙,殷勤地給兩位男乾部遞過去。
兩個乾部對視一眼,臉色稍霽。他們其實也不想把事情鬨大,畢竟沒什麼真憑實據,隻是孩子幾句“胡話”,最多就是批評教育一下。既然家長態度這麼好,他們也樂得順台階下。
年長的乾部接過煙,語氣緩和了些:“老王啊,不是我們小題大做。現在是什麼時期?要破四舊,立四新!封建迷信思想是毒瘤,必須徹底清除!你們家孩子這個情況…唉,也確實特殊。但無論如何,要管好!不要再讓他在外麵說那些有的沒的,引起群眾恐慌,到時候就不是我們來找你談話這麼簡單了!”
“明白!明白!一定管好!絕對不給組織添麻煩!”王建國賭咒發誓。
又訓誡了幾句,三個乾部這才轉身離開。臨走前,那女乾事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王清陽,恰好對上孩子那雙過於黑亮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她心裡又是一咯噔,連忙扭過頭,快步走了。
直到院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窺探的視線,王建國才猛地鬆了口氣,後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內衣。李素芬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抱著兒子無聲地流淚。
“嚇死我了…建國…這可怎麼辦啊…”她聲音發抖。
王建國臉色陰沉,扶起妻子,看了一眼依舊平靜、仿佛不知道自己剛剛闖了多大禍的兒子,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焦慮。
這次雖然僥幸糊弄過去了,但無疑已經引起了上麵的注意。兒子這“口無遮攔”的陰瞳,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下一次,可能就沒這麼容易過關了。而且,到底是誰舉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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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雖然平日裡大家背後會議論,但應該不至於特意去舉報。難道…是那些一直窺伺在側的邪祟搞的鬼?它們無法直接傷害有靈須庇護的兒子,就用這種世俗的方式來找麻煩?
想到這裡,王建國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如果真是那樣,那就太可怕了!
接下來的幾天,王建國和李素芬如同驚弓之鳥,將王清陽看得更緊,幾乎不讓他出門,更嚴禁他在外人麵前說任何關於“看見”的話。王清陽似乎也隱約明白了什麼,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隻是常常一個人坐在窗前,看著外麵,黑亮的眼睛裡藏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寂和思索。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胡同裡突然傳來一陣淒厲的哭嚎和叫罵聲。
王建國出門一看,隻見鄰居老孫家亂成一團,老孫媳婦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天搶地,周圍圍了一圈人。一問才知道,老孫家剛滿月的小孫子,下午還好好的,突然就發起高燒,渾身抽搐,小臉憋得青紫,眼看就不行了,送去廠衛生所,醫生也束手無策,說是可能得了急症,讓準備後事。
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雖然平日裡難免磕碰,但遇到這種事,大家都跟著揪心難受,紛紛出言安慰,幫忙想法子。
王建國也歎了口氣,心裡不是滋味。他轉身想回家,眼角的餘光卻瞥見自家門口——王清陽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扒著門框,靜靜地看著老孫家混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