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也沒彆的轍了。老參仙把那條隱秘的采藥小道的大致方向，跟灰仙探馬比劃清楚，又特意叮囑：“娃子，道上小心！那路年久失修，陡得很，雪又滑，碰上‘鬼見愁’那地方，千萬彆圖快！”
灰仙探馬“吱”了一聲，小眼睛裡滿是凝重，它知道這趟差事關乎好幾條性命，甚至可能牽扯到整個長白山仙家格局。它最後抱了抱爪，算是告彆，轉身就化作一道幾乎看不清的灰影，悄無聲息地溜出裂隙，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後山。
送走了報信的，裂隙裡的氣氛更加壓抑。希望是送出去了，可這希望有多渺茫，大夥兒心裡都明鏡似的。外有強敵環伺，內有重傷員，他們現在就是砧板上的肉，隻能盼著那灰仙腳程夠快，援兵來得及時。
常天龍盤膝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默默運轉體內妖力驅寒療傷，同時警惕地感知著外麵的風吹草動。老參仙和那幾個山靈精怪也沒閒著，各自施展手段，或是催動草木氣息遮掩此地生機，或是調動山石之力加固裂隙入口，做著最後的防禦準備。
林雪則守在王清陽和白瑾中間，手裡緊緊攥著那片替換下來的、已經失去大部分寒氣的苔蘚，眼睛一會兒看看洞口，一會兒又看看兩個昏迷的人，心揪得緊緊的。
……
與此同時，王清陽的意識深處，一場更為凶險的拉鋸戰正在上演。
寒玉苔帶來的那股沉靜寒氣，如同在他沸騰混亂的識海裡投入了一大塊冰。這股寒氣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強製鎮靜劑，極大地延緩了鏡魔印記力量的侵蝕速度，也削弱了血神子咒力帶來的灼痛與狂躁。
這給了他殘存的自我意識一絲喘息之機。
那片由白瑾仙緣之力勉強撐起的、搖搖欲墜的“意識淨土”，在寒氣的輔助下，暫時穩固了下來。王清陽模糊的“自我”，如同一個受傷的魂體，蜷縮在這片小小的淨土中央。
他能“看”到，淨土之外，依舊是那片光怪陸離、充斥著破碎鏡影與瘋狂囈語的混沌。代表著鏡魔印記的黑暗力量，如同粘稠的石油，不斷試圖淹沒過來，卻被淨土周圍清冷的月華與沉靜的寒氣所阻隔，發出“嗤嗤”的侵蝕聲。
而代表著血骷長老咒力的猩紅流光，則像是一條條毒蛇，在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遊弋，時不時竄出來啃噬一口，帶來鑽心的刺痛，試圖從內部瓦解他的意誌。
“堅守本心……勿被外魔所乘……”白瑾那微弱卻堅定的意念，如同燈塔，穿透混亂，再次傳入他的意識核心。
王清陽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努力回想著自己是“王清陽”，回想著長春老家的胡同，父母擔憂的麵容，林雪帶著淚花的眼睛，常天龍沉穩的背影，以及……白瑾那清冷又偶爾帶著一絲關切的眼眸……
這些屬於“人”的情感與記憶，構成了他自我意識的基石，對抗著那試圖同化他、讓他變成隻知吞噬的怪物的冰冷本能。
然而，鏡魔印記的力量太過詭異霸道。它見強攻不下，竟開始變換方式。一些被王清陽吞噬掉的鏡妖、乃至之前遺跡中那些扭曲意識的碎片，開始夾雜在攻擊中，如同病毒般試圖侵入他的記憶，扭曲他的認知。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林雪哭著指責他引來了災禍，看到父母被邪氣侵蝕化作枯骨，看到常天龍冰冷的蛇瞳充滿殺意，甚至看到白瑾麵露譏諷，說他隻是個累贅……
“假的！都是假的！”王清陽在意識中怒吼，緊守靈台最後一絲清明。他知道，這是心魔，是印記放大他內心恐懼與愧疚所生的幻象！
這場發生在意識層麵的攻防，凶險程度絲毫不亞於外麵的真刀真槍。每一次心念的動搖，都可能讓防線崩潰，萬劫不複。
……
鷹嘴砬子外，西南二十裡，廢棄炭窯。
血骷長老盤坐在一堆早已熄滅、冰冷的炭灰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斷腕處的傷口已經簡單處理過，纏繞著黑紅色的邪氣，但氣息明顯比之前萎靡。
在他麵前，站著一個身著繁複黑色長裙、臉上覆蓋著半張烏鴉羽毛麵具的女人。她身姿婀娜，露出的下巴尖俏，嘴唇卻塗抹得鮮紅如血，指甲也是詭異的黑色。周身散發出的邪氣，帶著一種死亡的沉寂與窺探的詭秘，與血骷的血煞之氣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不適。
“鴆zhen）夫人，你來得太慢了！”血骷語氣帶著不滿。
被稱為鴆夫人的女人，發出低啞如同夜梟般的笑聲：“血骷老哥，何必動怒？收拾幾個小輩，外加幾個不成氣候的山精野怪，何必急在一時？教主有令，那‘鑰匙’至關重要，不容有失，更要確保將其‘完整’地帶回去。”
她頓了頓，猩紅的舌頭舔過黑唇：“況且，你不是已經試出那小子深淺了麼？身負鏡主印記，卻無法掌控，還被你的血神子所傷……如今，正是采摘這‘熟透的果子’的最佳時機。”
血骷冷哼一聲，沒有反駁。這鴆夫人雖然後來，但在教中地位特殊，擅長詛咒與追蹤，手段詭譎，他也不想輕易得罪。
“他們躲進了鷹嘴砬子下麵的暗水石門，那裡有本地山靈庇護，易守難攻。”血骷說道。
“易守難攻？”鴆夫人輕笑，“那是對凡人而言。對我等，不過是多費些手腳罷了。我已派出手下‘鴉仆’，封鎖了那片空域。地上，也有你我的教徒拉網合圍。他們，插翅難飛。”
她抬起漆黑的指甲，指向鷹嘴砬子的方向，語氣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就讓咱們……慢慢收網吧。正好，也讓我看看，那能讓教主如此在意的‘鑰匙’，究竟有何神異之處。”
炭窯內，邪氣森森，殺機四伏。一張無形的羅網，正朝著鷹嘴砬子緩緩收緊。
裂隙之內，無人知曉，那奉命突圍的灰仙探馬，此刻正麵臨著另一重生死考驗。它依言走了後山險路，果然陡峭異常，許多地方幾乎就是光禿禿的冰壁，隻能靠爪子死死扣住岩石縫隙艱難攀爬。在一處名為“鬼見愁”的斷崖邊，它一腳踩空，險些直接摔下萬丈深淵，幸好及時用尾巴纏住一根枯藤，才堪堪穩住身形，嚇得它小心臟“噗通噗通”狂跳。
回頭望了一眼已被邪氣隱隱籠罩的鷹嘴砬子方向，灰仙探馬咬咬牙，再次奮力向上爬去。它必須把信兒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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