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兒……我的兒……環兒他現在何處？可回京了？”賈母將那令旨遞回給賈政，急忙連聲追問，這一次，她問的卻是跪在地上、早已淚流滿麵的趙姨娘。這細微的變化，已然昭示著趙姨娘在賈母心中，乃至在整個賈府地位的翻天覆地。
趙姨娘聽到老太太親自垂詢，激動得話都說不利索，趕緊用袖子擦了把眼淚，哽咽著回道：“回……回老太太的話，環兒……環兒他還不曾回京。聽……聽傳旨的公公說，環兒在北疆的惡戰裡，也……也受了十幾處的刀傷，好在祖宗保佑，太醫診治後說並無大礙，隻是需要將養些時日，……可……可那孩子性子強，如今……如今還帶著傷，便繼續領兵，從北疆趕去遼東，追隨江陵王殺金狗去了，他竟是連命都不顧了……”。
自從上回馬道婆邪術蠱惑，差點害了寶玉和鳳姐兒，自己也被李珩和兒子狠狠震懾過後，這些日子以來，趙姨娘時常借著由頭往江陵王府裡去看望女兒探春。她是徹底被嚇破了膽，再不敢動半點歪心思，尤其是知道自己兒子在山陝平亂中，曆經九死一生，掙回了忠勇伯的封號，給她掙來了誥命，讓府裡的下人對她越發恭敬，她更是將兒子的前程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了。
這些日子，她倒是沒少主動放下身段，去“請教”女兒探春為人處世的道理。探春說些什麼，她竟也能全都記在心裡，並且自己還特意留心觀察江陵王府裡那些姨娘、夫人太太們素日的言行舉止，暗自揣摩學習。如今的趙姨娘，竟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言行舉止沉穩了不少，雖偶有舊態，但大體上，竟像是變了個人。
賈母聽著趙姨娘這番條理清晰、情真意切的回話，看著她如今沉穩的模樣，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寬慰不已。她竟是頭一回主動伸出手，和顏悅色地親自扯住趙姨娘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歎道：“好，好！這些年……也難為你了，給賈家生下了環兒！好在環兒爭氣，如今……你也總算是苦儘甘來了。環兒能有今日之榮耀，你這個當娘的，是有大功的！”
趙姨娘受寵若驚，趕緊福身行禮，眼眶更是紅的厲害，卻言辭懇切地回道：“老太太言重了，折煞妾身了！妾身哪敢居功？環兒能有今日之成就，上托老太爺和祖宗們英靈庇佑；老太太、老爺平日裡教導有方。也多虧了姑爺江陵王，和三丫頭平時的嚴厲管教和提攜。倒是妾身……之前愚昧不堪，沒少做那些混了頭的下作事，讓環兒一直因我而抬不起頭，每每想起，妾身都悔恨不已……”
賈母聽她竟能說出這般識大體、懂進退的話來，心裡更是寬慰不少，竟對她更添了許多好感。回想起昔日的趙姨娘，撒潑打滾、搬弄是非，何曾有過這般見識？如今瞧著，竟比一旁那個臉色難看、心思難測的二兒媳王夫人，還要懂事些，順眼些了。
“快！你們這做老爺的，還愣著做什麼？”賈母趕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吩咐道，“快去把這天大的喜訊，把這令旨，恭恭敬敬地供奉到祠堂裡去！也好上告你們老太爺和列祖列宗知道，咱們賈家，又出了個頂天立地的國公爺了！讓祖宗們也高興高興！”
“是！是！兒子這就去！”賈赦、賈政連忙應聲。
然而，就在賈赦賈政正要轉身去祠堂時，趙姨娘卻突然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帶著一絲怯懦，卻又無比堅定地說道：“老太太，老爺！妾身鬥膽，請容稟一言！”
眾人都是一愣，看向她。趙姨娘深吸一口氣，道：“環兒得了這等潑天功勞，妾身知道，那是實打實用命拚回來的！聽錦衣衛裡傳回來的話說，那孩子……身上受了十幾處的刀傷，血都快流乾了……”。
“那孩子……真是拿命去換得的功勳啊！”賈母動容不已。
趙姨娘卻繼續道：“如今朝廷封了國公，又賜了宅邸，天恩浩蕩，妾身感激不儘。可……可這封號，這府邸，卻偏偏是東府原有的寧國公和寧國府！如今東邊蓉哥兒剛被趕出府門，正無處可去，裡頭哭亂成一團。轉頭環兒這個做叔叔的，就受了他原有的府邸和爵位……妾身是怕……是怕東府裡珍大奶奶和蓉哥兒他們……心裡頭會不自在，因此記恨到環兒頭上。這事兒……妾身愚見，還得勞動老太太和老爺們出麵做主，把話跟他們說開了才好。畢竟……畢竟都是一家人，血脈相連，若是日後因此吵嚷起來，鬨得沸沸揚揚，雖說咱們這邊占著朝廷的理，可終歸對老爺和賈家麵子上不好看……再說，蓉哥兒再怎麼不成器，也總是賈家的血脈，咱們這邊……總不好眼睜睜看著他們孤兒寡母，真的流落街頭，沒個安置……”。
“糊塗！你終歸是個上不得高台盤的東西！”沒等賈母和賈赦賈政開口，一旁的邢夫人卻像是找到了發泄口，立刻朝著趙姨娘鄙夷地嗬斥道：“環兒封國公，那是朝廷下的旨意！府邸也是朝廷賜的！名正言順！他們東府要怪，也隻能怪他們自己行為不端，守不住祖宗基業！這可不是咱們說搶就能搶來的！他們如今哪裡就敢鬨了？眼下那蓉哥兒不過是個被貶為庶民的平頭百姓，他敢忤逆朝廷？不怕掉了腦袋？這等閒事兒，也配勞動老太太親自去說和？你莫不是剛得了勢，就得意忘形，想拿著雞毛當令箭了？”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抽在了邢夫人的臉上，打斷了她刻薄的言語。出手的，竟是盛怒之下的賈母！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邢夫人怒聲罵道：“我瞧你才是個上不得台麵、黑心瞎眼，不識禮數，作死的混賬東西！趙氏哪一句話說的不在理了？那蓉哥兒雖混賬，可骨子裡流的是賈家的血！這話有錯？誰跟你說他成了庶民就不用顧他死活了？”
“老太太息怒，哪裡就值當的您生氣了，都是妾身多嘴惹得禍事……”。老太太竟為著維護她掌摑大太太？這讓趙姨娘還真是一時手足無措了。
賈母揮手打斷她，卻繼續訓斥道：“真要鬨將起來，家族失和，麵子難看是小，若是那些閒言碎語傳到外麵，被禦史言官或者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牽連了環兒剛剛得來的大好前程，你擔待得起麼？還是你們老爺擔待得起？”
“母親……”。誰敢擔待的起？賈赦賈政趕緊跪下。
喜歡紅樓新君請大家收藏：()紅樓新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