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門被輕輕帶上,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隻餘炭火偶爾爆出的輕微劈啪聲。光線透過窗欞,在李珩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陰影。
警幻靜靜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終落在他的身上。她如何不知他是在為何事煩心?這個在外人麵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似乎無所不能的男人,總是習慣將最沉重的壓力獨自扛起,默默守護著身後這些女人,他一向把妻兒的安危,看的比他自己的命還重。此刻,看著他眉宇間那抹化不開的沉鬱,警幻隻覺得心口一陣細細密密的疼。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緩步走過去,挨著他身側的椅子坐下,然後輕輕將頭靠在他寬厚的肩頭,低聲道:“還在想那血衣衛的事兒?”她的聲音很輕,帶著撫慰的意味,“都怪妾身無能,這麼久了,一直查不到他們的蹤跡。”
李珩感受到肩頭的重量和溫度,緊繃的神經似乎鬆懈了一線。他伸出手,將她攬得更近些,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苦笑道:“嗬嗬,怎能怪你?我自己不也一樣,即便絞儘腦汁,也想不出法子把他們從暗處揪出來。怪隻怪……這血衣衛藏得太深,行事太過詭秘狡猾……真像一群附骨之疽,不,是藏在影子裡的毒蛇。”
“剛剛鄧妹妹問起,爺為何不說?她一向機敏,或許……”警幻抬起頭,看著他線條冷硬的下頜。
“幻兒,”李珩打斷她,目光變得銳利而複雜,“這事兒……眼下我隻信得過你和賽兒。不是我疑心重,不信任旁人,實在是那血衣衛……太過陰毒難防。多一個人知道我的顧慮,便多一分風險。我不能拿你們任何人的安危去冒險。”
警幻聞言,心中既暖又澀。暖的是他這份沉重的信任與保護,澀的是他獨自承受的這份壓力。她將臉重新埋進他肩窩,沉默了片刻,腦中飛快地思索著,忽然靈光一閃。
“爺,其實……爺也大可用剛才對付皇帝旨意那法子試試……”她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絲豁出去的決絕。
“剛才那法子?”李珩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
“既然皇帝言而無信,並未真的撤回血衣衛,那咱們就索性逼他!往死裡逼!”警幻直起身子,眼中寒光一閃,那是屬於頂尖劍客的冰冷殺意,“他敢不交出血衣衛的掌控,不把人撤走……妾身就親自潛入宮禁,一刀刀剮了他!看他到底是更怕死,還是更舍不得那點最後的底牌!”
“逼他……”李珩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指節無意識地在椅背上輕輕敲擊。書房內陷入短暫的沉寂,隻有他敲擊的篤篤聲和炭火的微響。突然,他手指一頓,眼中驟然爆發出懾人的光彩,猛地回身,雙手捧住警幻的臉,在她唇上重重親了一口,暢快地低笑起來:“哈哈!我的小仙女,說的對!這不失為一個釜底抽薪的法子!與其被動防備,不如主動出擊,逼到他沒有退路!”
他說著,已霍然起身,動作間帶起一陣風。
“爺,這是又要去哪裡?”警幻見他雷厲風行的樣子,忙跟著站起來問道。
“哦,下山,回城!”李珩一邊快步朝門口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答道,聲音裡帶著久違的果決,“去找李景瑆,更要去找李承昊!這血衣衛的釘子不拔掉,我心著實難安!”想到那些可能潛伏在任何角落的致命威脅,他心中的煩躁已化為熊熊的怒火和緊迫感。
“爺,我陪您下山!”警幻不放心,立刻追了上去。
“不!”李珩在門口停下腳步,轉身按住她的肩膀,目光沉靜而堅定,“城裡有錦衣衛那麼多人,白無咎、葛存忠他們都在,護我周全綽綽有餘。眼下山上才是重中之重、太妃和家裡人,咱們的孩子都在這裡,她們離不開你。”
他頓了頓,語氣放柔,“替我告訴諸位夫人一聲,就說我有緊急公務必須立刻處置,先下山回京城一趟。這香山彆院上上下下,就全交給你護著了。萬事小心。”
警幻知他心意已決,且安排得在理,隻得壓下心中的擔憂,重重點頭:“爺放心,妾身會儘力照應好一切!”
“好!”李珩不再多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隨即轉身,大步流星地朝院門走去。他邊走邊提高聲音,朝外麵朗聲吩咐,那聲音在清冷的山間彆院裡顯得格外清晰有力:
“來人!速去備車!要快!”
“傳話給黑雲、包勇,讓他們即刻點齊親衛,在山下路口等我!即刻出發!”
早有候在廊下的伶俐小廝和傳令兵聽到命令,如同離弦之箭般分頭飛跑出去,腳步聲急促地回蕩在青石板路上。整個彆院的氣氛,因李珩這突如其來的決定和雷厲風行的動作,瞬間從方才的凝重商議,轉為一種蓄勢待發的緊張與肅殺。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將京城的城牆染成一片暗金。一輛特製的黑色馬車由四匹神駿的健馬牽引,蹄聲如急雨,飛馳著衝入城門洞。車廂四角懸掛的鎏金銅鈴在疾風中發出清脆急促的聲響,車轅上那麵小小的、繡著金色蟒紋的玄色旗幟獵獵飛揚。
“是齊王殿下的車駕!”城門口一個眼尖的茶攤老板最先認出來,激動地扔下抹布,扯著嗓子高喊起來,“齊王殿下回城了!”
這一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瞬間蕩開漣漪。街道兩旁的百姓先是愕然,隨即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
“真是齊王殿下!”
“殿下回來了!”
“快看!是殿下的馬車!”
人們從店鋪裡湧出,從巷口聚攏,放下手中的活計,推開臨街的窗戶,男女老少,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喜悅和崇敬。他們才不管今日皇帝那道顛倒是非的聖旨說了什麼,他們心裡有一杆秤,秤的是活命的恩情,秤的是太平的日子。
過去的大周是什麼樣子?貪官汙吏如蛆附骨,敲骨吸髓;旱澇災荒連年不斷,赤地千裡;流民扶老攜幼,成群結隊,路邊餓殍無人收殮;兵禍四起,內亂不休;更可怕的是外敵,凶悍的匈奴騎兵年年南下,燒殺搶掠,如入無人之境,連原本僻處塞外的遼東金人,都敢揮師南下,一度打到這京師城牆之下,那是何等的屈辱與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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