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冷月的氣息已經微弱如遊絲,她艱難地抬起一隻沾滿自己鮮血的手,顫抖著,似乎想撫摸李珩的臉頰,但抬到一半便無力地垂落。
李珩趕緊抓住她冰冷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淚水終於控製不住地滾滾而下,滴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冷月……我在,我在……爺在呢!你撐住!撐住!”
冷月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但她努力聚焦,看著李珩淚流滿麵的臉,嘴角極其艱難地,扯出一絲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氣若遊絲地斷續說道:“可惜……妾身……遇見爺……太晚……,這年齡也著實大……更是……沒……能……也給爺……生個……孩子……。”
“不!不怪你!是我!是我來得太遲!是我沒早點找到你!沒護好你!”李珩緊緊抱著她,將臉埋在她頸邊,聲音哽咽破碎,心如刀割,“若有來生……,若有來生……換我去找你!我定會拿命護著你!換你來使喚我!就算做牛做馬……我也願意!”
聽到李珩這悲痛欲絕的承諾,冷月渙散的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滿足與釋然。“爺……保……保重,妾身……無憾……也……無悔……。”她嘴角那抹微弱的笑意終於定格,手臂徹底無力垂下,眼簾緩緩闔上,再無氣息。
“冷月——!啊——!”李珩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緊緊抱住懷中逐漸冰冷的身體,渾身顫抖,淚如雨下。
暖閣內一片死寂,隻有李珩壓抑不住的痛哭聲和眾人壓抑的抽泣聲。紅鸞早已哭得癱軟在地,紫綃、尤三姐等人也是淚流滿麵,泣哭出聲!
墨竹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裡還握著那支短銃,看著相擁而泣的李珩和死去的冷月,又看看不遠處額心血洞、雙眼圓睜、眼角似乎有兩行淚水滑落的妻子呂氏,臉上的瘋狂和仇恨漸漸被巨大的茫然和空洞取代。
青鬆、黑雲等護衛,此刻方才從這電光石火的劇變中回過神來。看到冷月夫人慘死,墨竹竟然弑殺同伴?冷月可是王爺最早的女眷之一,與他們這些早期護衛情誼深厚,幾人頓時怒發衝冠!
“墨竹!你這忘恩負義的畜生!”黑雲目眥欲裂,指著墨竹破口大罵,“爺待你如手足,救你出泥淖,給你前程,許你成家!你竟敢殺冷月夫人?那是冷月!冷月夫人啊!你還有沒有人性?”
“墨竹!你這個王八蛋,你糊塗啊!若不是主子……你怕是早就爛在那牙行的臭水溝裡裡了!你……個混蛋!還敢拿火銃指著主子?有種你先打死我!來呀!”青鬆也是痛心疾首,虎目含淚,大聲喝罵。
墨竹被他們的喝罵驚醒,緩緩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手中染血的短刀,又看了看那支短銃,最後目光落在李珩悲痛欲絕的背影上。他臉上肌肉劇烈抽搐,眼中湧出渾濁的淚水,慌忙的丟掉手裡的火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李珩的背影重重磕頭,額頭撞擊地麵發出沉悶的響聲。
“我是畜牲!爺!是小人……對不起爺……”墨竹的聲音嘶啞乾澀,帶著無儘的悔恨,“爺把我從爛泥裡拉出來……讓我活成人樣……我……我居然拿銃指著爺?我是畜牲……我還殺了冷月夫人……我……我罪該萬死!”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涕淚橫流,眼神卻是一片死寂的決絕:“爺!墨竹……向您賠罪!墨竹把這條命賠給爺!”
說罷,不等眾人反應,他猛然抓起地上那柄呂氏掉落的、沾著王熙鳳鮮血的短刀,雙手握住刀柄,刀尖對準自己的心口,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刺了下去!
“噗——!”
刀鋒透背而出!
墨竹身體劇烈一顫,喉嚨裡發出“咯咯”的聲響,瞪大的眼睛看著李珩的方向,嘴角溢出鮮血:“爺……墨竹……對不……住您……”。話音未落,人已向前撲倒,氣絕身亡。至死,他的手仍緊緊握著刀柄,雙目圓睜著朝向了那呂氏。
“墨竹——!”黑雲、青鬆發出一聲悲呼,撲到墨竹身邊,看著並肩多年的兄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自戕,兩人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包勇等護衛也是眼眶通紅,搖頭歎息。黑雲、青鬆和墨竹、紅劍四人,是最早跟隨李珩的心腹小廝,感情深厚如同手足。冷月更是府中資曆最老的女眷之一,待人寬和。這驟然之間,目睹冷月慘死、墨竹自儘,怎能讓他們不心碎神傷?
暖閣內,血腥氣彌漫,哭聲一片。李珩依舊緊緊抱著冷月逐漸冰冷的身體,對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聞,隻是沉浸在自己的無儘悲痛之中。
當天,香山彆院便揚起了慘白的招魂幡。
黃福兒被怒不可遏的青鬆親自押解下山,帶回城中。青鬆當著無數百姓和兵卒的麵,將黃福兒像死狗一般拖到皇宮門前,扒光他的上衣,吊在宮門前最高的旗杆上,活活剮了一百刀!每一刀都深可見骨,卻又避開要害。
行刑完畢,青鬆又親手給奄奄一息的黃福兒被敷上金瘡藥,吊在旗杆上示眾。“狗娘養的,你助紂為虐,害死我家夫人,害死了我的兄弟,害死了馮先生,害死豐兒,老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過半日,香山彆院內發生的這場驚心動魄的背叛、挾持與慘劇,連同皇帝用蠱毒控製死士的陰毒手段,便已傳遍京城。百姓士紳聞之,無不駭然,對皇帝的最後一絲敬畏也蕩然無存,對齊王李珩的遭遇則抱以深切同情。當天,不少百姓湧到宮門前,紛紛高呼要處死昏君!所幸有柳含香這個齊王殿下的夫人在,總算是穩住了局麵。
香山之上,刺目的白幡林立,哀聲不絕。冷月的喪事辦得倉促卻極儘哀榮。李珩下了嚴令,三日之內,任何外人不得上山打擾,誰也不許來吵了他陪著冷月。
李珩親自守在冷月的靈柩前,不眠不休,整整陪了三日三夜。幾乎水米不進,形容迅速憔悴下去。無論誰上前勸說,他都隻是沉默地搖頭,不肯多說一句話。
他的腦子裡,反複回放著自冷月被鷹叔從牙行買進李家後,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那個最初沉默寡言、眼神帶著警惕的女人,總喜歡背著一張大弓跟在他身側。她一點點敞開心扉,變得溫柔體貼;她總是默默注視著他身邊的一切,在他疲憊時也會遞上一杯熱茶,在他煩悶時安靜陪伴;她武功不錯,卻從不張揚,隻在他需要時悄然護衛……記憶的碎片如同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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