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倒下的時候,季延的手還搭在能源站的基座上。
他立刻鬆開手,蹲下身,一手扶住阿澈的肩膀。
白幽已走到近旁,指尖輕觸阿澈頸側,停頓幾秒。
“很燙。”她說。
季延取出手表貼過去。屏幕亮起一行紅字:【血清與血脈二次排斥,細胞活性瀕臨崩潰】。
阿澈嘴唇乾裂,呼吸急促,左耳仍在滲血,一滴一滴落進基座邊緣的灰裡。
季延從背包裡取出水壺,擰開蓋子,用布蘸了水,輕輕擦去他耳畔的血跡。
白幽靜立未動,目光落在阿澈胸口——那枚木牌正發著熱,表麵浮著一道極淡的金紋,如將熄未熄的微光。
她忽然抬手,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箭。
不是黑鐵箭,也不是刻著“電”字的新箭。
這支箭通體透明,似由寒冰凝成,箭身中央浮著一個字:融。
她沒言語,隻用短刀劃破左手食指。
鮮血湧出,她將指尖按在箭尖上。
透明箭瞬間化作一團光霧,緩緩裹住阿澈全身。
光觸到皮膚的刹那,阿澈身體猛地一顫,眉頭鎖得更緊。
季延攥住他手腕,手表屏幕跳動:【能量融合中……排斥波動下降……72……41……13……】
阿澈的呼吸漸漸放緩。
他眨了眨眼,睜開了。
眼瞳是金色的,卻不刺目,像陽光斜照入水。
幾秒後,金意褪儘,轉為澄澈的淺藍。
他望著白幽,聲音很輕:“我聽見風了。”
白幽沒應聲,隻將箭囊往腰後一推,讓箭隱入皮帶之下。
季延收起手表,拉下袖口,遮住表盤。
他抬頭望向能源站頂燈。
綠光依舊亮著,柔柔灑在阿澈臉上,也映在白幽的手背上。
阿澈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點金光悄然浮出,比先前更小,卻更沉穩,像一小簇不滅的火苗。
他輕輕將金光托至白幽掌心。
白幽垂眸看著,沒有躲閃。
金光在她手中停駐三秒,隨即悄然回返,落回阿澈指尖。
阿澈笑了,露出缺了一顆門牙的齒縫:“我感覺……很溫暖。”
白幽點點頭,從鬥篷口袋裡取出一塊乾淨布,疊好,塞進阿澈左耳後,壓住仍在滲血的地方。
季延起身,走到基座旁,打開工具包,取出絕緣膠帶與小鑷子。
他並未修理機器,隻是用布仔細擦淨阿澈方才倚靠過的部位,又用鑷子夾起一小片金屬碎屑,裝進密封袋。
白幽走過來,站在他身側。
她沒看季延,目光停在基座接縫處一道舊劃痕上。
“這道痕,是你上次修留下的?”她問。
季延點頭:“嗯。當時斷線太多,隻能先接主路。”
白幽伸手撫過那道痕,指尖蹭過粗糙的邊緣。
“你早知道他會這樣?”她問。
季延沒立刻回答。
他將密封袋放進背包,拉好拉鏈,才說:“我知道木牌充能有代價。但沒想到這麼快。”
白幽轉頭看他:“你試過彆的辦法?”
“試過。”季延說,“拿淨水器濾芯做過緩衝裝置,不行;用廢電池做過分流器,也不行。”
他頓了頓:“這次不是零件的問題。”
白幽沒再追問。
她繞到基座另一側坐下,從箭囊裡取出三支黑鐵箭,一支支擦淨箭頭,再一一插回。
阿澈靠著基座,慢慢合上眼。
他並未沉睡,睫毛仍微微顫動,呼吸平穩綿長。
季延靠牆坐下,摘下手表,放在膝上。
表盤裂痕比昨日更深,自邊緣向中心蜿蜒,最寬處已近半毫米。
他用拇指抹過裂縫,什麼也沒抹掉。
表殼微微震顫,頻率極低,像心跳,卻更緩、更沉。
白幽擦完最後一支箭,將布疊好收回口袋。
她看向季延:“你表壞了?”
季延搖頭:“沒壞。就是……用得太久了。”
白幽沒說話。
她伸直雙腿,腳尖點地,鞋底沾著薄灰。
遠處巷子裡亮起光,不是能源站的綠光,而是暖黃的光,一閃一閃,像有人在點油燈。
季延聽見動靜,抬眼望去。
白幽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未出聲。
阿澈忽然動了動,翻了個身,臉朝向白幽那邊。
他含糊咕噥了一句。
白幽俯身湊近:“什麼?”
阿澈沒睜眼,隻低聲說:“家。”
白幽停頓兩秒,伸手撥開他額前被汗浸濕的頭發。
她沒說話,隻將鬥篷往上一提,輕輕蓋在他身上。
季延看著,沒動。
他翻過手表,背麵朝上,覆在膝上。
阿澈呼吸漸沉。
白幽從箭囊中取出那支透明箭的羽毛,捏在指間來回摩挲。
羽毛柔軟,顏色比先前淡了些。
她將它放回,扣緊箭囊。
季延忽然開口:“明天早上,機械鷹會飛走。”
白幽抬眼:“它自己飛?”
“嗯。”季延說,“它認得路。”
白幽點頭,沒問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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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抽出短刀,刀刃朝上,在燈光下端詳片刻。
刀麵映出她的眼睛,還有身後那一片靜謐的綠光。
她將刀收回腰間刀鞘。
阿澈又翻了個身,這次朝向季延。
他左手仍攥著那顆藍色晶體——雖已嵌入基座,但邊緣尚餘一縷微光,在他掌心投下淡淡影子。
季延伸手,將晶體取下。
阿澈未醒,手指自然鬆開。
季延把晶體置於基座接口旁,讓它繼續充能。
白幽看著,未阻攔。
她拉起兜帽,遮住半張臉,隻餘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季延戴回手表,拉下袖口,覆住表盤。
他靠牆閉目。
白幽靜坐不動。
阿澈已沉沉睡去,呼吸勻長,左耳後的布片未曾滑落。
遠處油燈熄了。
另一盞燈亮起,在更遠的巷子口。
季延未睜眼,卻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