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的手仍停在確認鍵上,主控屏的微光映在他臉上。數據流已然靜止,全球十二座穹頂的保護罩儘數轉為綠色。
四周寂靜無聲。
過了三秒。
沒有爆炸,沒有崩塌,也沒有警報響起。
他終於鬆開手,靠在控製台邊緣。身體仿佛被抽空,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他不能休息。目光落在“方舟”表盤角落——那裡有一行小字正閃爍:【檢測到非同步能量場】【坐標:七號基地市】。
他立刻調出地圖。
十一處區域皆為安全綠,唯有七號基地市一片漆黑,像一塊被硬生生剜去的血肉。
“不對。”他低聲說,“還沒結束。”
他望向白幽。她倚靠著晶體柱,金箭插在地麵,光芒已黯淡許多。她的臉色蒼白,呼吸微弱。阿澈坐在不遠處,木牌緊貼胸口,雙眼閉著,睫毛卻輕輕顫動。
季延走過去,蹲下身,將手搭在阿澈肩上。
孩子睜開了眼。
那一瞬,季延察覺到了變化。不是身形,而是眼神——從前總是怯懦躲閃,如今卻清明堅定,仿佛終於看清了什麼。
“我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阿澈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平穩。
他緩緩抬起手,將木牌舉至眼前。刹那間,木牌發燙,金色紋路自中心蔓延開來,如同活物蘇醒。
與此同時,白幽的虛影從她體內飄起。
她立於空中,右手握著一支刻有“尋”字的箭。這支箭她從未使用,一直藏在箭囊最深處。此刻,箭身泛起微光,逐漸與木牌的光輝同步。
季延後退一步,注視著兩股光芒靠近。它們並未融合,卻開始震顫,一圈圈波紋擴散,滲入地下能源站深處。
水母群再度蘇醒。
它們從晶體柱間浮出,觸須輕擺,環繞著光芒旋轉。整個空間的能量開始流動,順著木牌與箭尖彙聚成一條光脈。
“方舟”彈出新提示:【檢測到雙重血脈信號】【啟動淨化協議需手動確認】
季延盯著屏幕,手指懸於確認鍵之上。
他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這不是簡單的重啟,而是清除所有殘留指令的最後一道程序。周崇山不僅在係統中埋藏病毒,更在每一位擁有血脈信標的人體內設下自毀開關。隻要有人試圖重建文明,那些代碼便會激活,徹底扼殺希望。
唯一的解決方式,是中和。
以木牌象征的“星”,以金箭代表的“鷹”,兩種力量交融,才能斬斷那條隱秘的鏈路。
可代價是什麼?
他看向白幽的虛影。她的輪廓正逐漸變淡,邊緣如風中殘燭般搖曳。阿澈的臉色也愈發難看,額角滲汗,唇色發紫。
“不能讓他們兩個一起撐下去。”季延低聲呢喃。
他想幫忙,想用自己的權限縮短過程。可剛輸入指令,係統便彈出警告:
【操作無效】
【必須由血脈持有者親自觸發】
彆無他法。
他隻能站在原地,靜靜看著。
阿澈深吸一口氣,雙手捧起木牌,貼在額前。閉目低語:
“鷹引路,星為鑰,血歸源,命不墮。”
白幽抬手,箭尖指向天空。
刹那間,兩道光衝天而起,在空中交織成一根金色光柱。它穿透岩層,直貫雲霄,貫穿大氣層。
全球感應器同時接收到信號。
北方冰原上,一座廢棄哨塔的金屬杆微微震動,鏽跡剝落,露出其下的星形標記——亮了一瞬,隨即熄滅。
南方沙漠中,一輛傾覆的運輸車殘骸內,一塊電池自動啟動,電流流轉一圈後停止。周圍的沙粒不再吸附鐵屑。
每一處曾被舊科技汙染之地,都在這一刻發生轉變。有害分子斷裂,變異體停止釋放孢子,人體內的隱性基因也被悄然關閉。
季延的手表不斷跳出提示:
【一處清除】
【兩處清除】
【三處……】
直至最後一行浮現:
【全球自毀程序已全部清除】
【血脈信標重置完成】
他長舒一口氣,雙腿一軟,幾乎跪倒。
成功了。
真的結束了。
可就在此時,他發現白幽的虛影正在飛速消散。手臂已近乎透明,腳下光影裂開細紋,如同碎裂的玻璃。
“彆硬撐了。”季延上前一步,“夠了。”
白幽沒有看他,目光投向七號基地市的方向。她的聲音極輕,仿佛來自遙遠彼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