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盤又閃了一下。
季延低頭看向手表,藍光微弱,像是電量即將耗儘。他坐在控製室角落的舊椅子上,背靠著牆,左手不自覺地摩挲著表殼上的裂痕。剛才在田邊站得太久,雙腿有些發麻,他沒有起身,隻是緩緩抬起手,將表麵對準頭頂那盞燈。
嗡——
手表忽然震動。
屏幕驟然亮起,裂紋中浮現出幾行字:【檢測到深層日誌殘留,是否讀取?】
他凝視片刻,指尖輕點確認。
投影開啟,一段視頻開始播放。畫麵劇烈晃動,仿佛是偷偷錄下的影像。一個男人坐在桌前,麵容疲憊,眼神卻堅定。他穿著和季延一樣的工裝夾克,胸前彆著一枚星星徽章。
那是阿澈的父親。
他說自己是“種子計劃”的研究員。病毒泄露後,他們試圖用基因鎖阻止擴散,但實驗出了意外。周崇山趁亂篡改係統,將淨化程序反轉為感染源。“我不是為了權力,”他低聲說,“我隻是想讓人活下去。”
視頻卡頓了一瞬。
畫麵突變,轉為周崇山的臉。他站在一片廢墟之中,身後是坍塌的實驗室,嘴角揚起笑意,聲音卻在顫抖:“彆信他!你們覺得他是好人?他才是瘋子!他拿活人做實驗,連自己兒子都不放過!”
投影開始抖動,聲音也變得混亂。
季延皺眉,正準備關閉,手表猛地一震。屏幕上跳出猩紅文字:【警告:檢測到精神汙染程序,存在記憶植入與情緒操控風險,建議立即銷毀。】
他沒有猶豫,手指懸停在刪除鍵上,隻停了一秒。
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些畫麵。
白幽站在機械鷹背上,手臂裂開,金色的血液纏繞黑球。她沒有回頭,隻留下一句:“還有人在等光。”隨後化作點點光芒,消散於風中。
阿澈蹲在乾涸的土地上,掌心貼著泥土,嫩芽從裂縫中鑽出。那個缺牙的小男孩撲進他懷裡大笑,周圍的人圍攏過來,有人輕觸新葉,有人咬了一口,笑著說:“真甜。”
修理場的老頭遞來一張圖紙,說:“我們想試試看。”他接過時,看見對方指甲縫裡滿是油汙。
這些事,沒人命令他們去做;沒人強迫他們相信未來。但他們依然做了。
季延閉上眼。
再睜開時,他已經點了確認。
“你說你是救世主?”他對著空蕩的房間開口,聲音不高,“可你從沒問過彆人,想不想被你救。”
數據開始崩解,投影閃爍幾下,徹底熄滅。
手表安靜了。藍光消失,表盤隻剩一道裂痕,橫穿十二的位置。他嘗試重啟,毫無反應。係統已毀,如同一塊廢鐵。
他放下手,靠回椅背,輕輕喘息。
那段視頻不是真相,也不是謊言。它是陷阱,是周崇山埋下的毒。他知道會有人追查過去,知道阿澈的身份終將暴露,所以提前錄下這段影像——隻為讓你懷疑,讓你動搖,讓你覺得或許錯的是反抗他的人。
可季延不信。
他見過太多嘴上說著“為了大家”的人。他們說得動聽,做的事卻肮臟不堪。孤兒院被燒那天,王富貴說是為了清除感染者;陳默封鎖東區,稱是防止恐慌蔓延;周崇山抓孩子做實驗,也說自己是在篩選“合格的人”。
結果呢?
死去的,都是普通人。
活著的,還得替他們背負罪名。
他站起身,椅子發出吱呀一聲。腿仍有些麻,他扶著牆走向窗邊。
外麵是黑夜。
但不再像從前那樣漆黑一片。
牆根處冒出了綠芽,有的頂開了碎石,甚至開出細小的花。遠處田間有提燈的人影走動,應是巡夜的工人。帳篷之間拉起了繩子,掛著布條,風吹著輕輕擺動。其中一麵畫著一隻鷹,歪歪扭扭,一看便是孩子的手筆。
他看了一會兒,轉身欲走。
就在這時,手表又震了一下。
極輕,像心跳漏了一拍。
他停下,抬起手腕。屏幕依舊漆黑,但接口處閃過一絲藍光,轉瞬即逝。
他沒有觸碰它。
隻是拉下袖子,蓋住了表盤。
走出控製室,門發出熟悉的聲響。他沒有回頭,沿著通道緩步前行。腳步聲在走廊中回蕩。路過田區時,看見阿澈坐在石頭上,仰望著天空。
天上繁星點點。
他走過去,在旁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