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當他坦然無誤地、公開地向外界表明了自己身負雙職業傳承的驚人身份之後,他所預先設想、甚至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去迎接的那場席卷各方勢力的輿論風暴與明槍暗箭,卻並未如同預期般猛烈降臨。整個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種奇異的靜默,一種帶著審視與權衡的觀望。
這其中的原因,若深入剖析,其實頗為簡單直接,甚至帶有一絲現實的冷酷。這就好比,如果一個人僅僅隻是展現出擁有成為普通神靈的潛力與資質,那麼環繞其周的,多半會是世俗常見的羨慕、嫉妒乃至隱藏的恨意,因為這種資質雖罕見,卻仍在可理解、可競爭的範疇之內。然而,倘若這個人所顯露的,是那傳說中淩駕於眾神之上、足以開辟紀元、塑造規則的“真神”資質,那麼,絕大多數生靈的本能反應,便不再是嫉妒,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敬畏與不由自主的臣服,甚至會主動拜倒在其展現的無上潛力之下。這並非出於道德高尚,而是對絕對差距與未來格局的清醒認知。
這種情形,恰如當年精靈一族那位橫空出世的驚世之才——精靈女帝尚未真正登臨真神之位時的景象。當時,那位作為精靈族漫長曆史中無可爭議的領袖、高踞神國已久的生命女神,在清晰地預見到精靈女帝所蘊含的、足以引領種族走向新紀元的真神潛質後,並未選擇打壓或阻撓,反而以一種超乎尋常的豁達與遠見,主動地、甚至可說是欣然地將精靈族的實際統治權柄移交,自己則從容退居二線,從執掌者轉變為守護者與見證者。
當然,若細究生命女神做出這一重大抉擇的深層動機,其中也未必沒有一些“務實”的考量。在她漫長到近乎永恒的神生中,或許早已深刻體會到管理一個像精靈族這樣曆史悠久、分支繁多、內部關係錯綜複雜的古老種族,是何等耗費心神、挑戰耐心的事情。畢竟,每一個精靈分支、每一位精靈子民,都如同她身體的一部分,手心手背都是肉,任何決策都需權衡再三,難以做到絕對的公允,這種平衡的藝術實在令人心力交瘁。於是,在發現精靈女帝這棵足以托付重任的“幼苗”後,生命女神幾乎是帶著一種解脫般的決絕,毅然更換了自己沿用了無數紀元的神職與名號,從象征自然與生命的“生命女神”,轉變神職,成為了後來廣為人知的、執掌光明與秩序的“光明女神”。至於精靈一族那龐大而繁雜的日常治理事務,她便順理成章地、徹底地交給了充滿活力與潛力的精靈女帝去全權處理,自己樂得清靜,專注於更高層麵的信仰與法則問題。
回想當初,剛剛接過這副沉重擔子的精靈女帝,或許還帶著幾分年輕氣盛的自信,甚至有些“傻白甜”式的天真。她可能曾不以為然地覺得,管理族群能有多難?憑借自身即將成就的真神偉力,還不是手到擒來、如同掌控掌心紋路般簡單輕易?她或許曾豪情萬丈,認為一切阻礙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將煙消雲散。
然而,現實的複雜與治理的艱辛,很快便給了這位新晉領袖沉重的一課。龐大的精靈帝國內部,古老家族的利益糾葛、不同精靈分支如森林精靈、暗夜精靈、海洋精靈等)的文化習俗衝突、資源分配的永恒難題、對外政策的戰略抉擇……無數看似微小卻牽一發而動全身的事務,如同無數糾纏不清的藤蔓,將她層層包裹。即便在她後來成功突破界限、登臨那至高無上的真神之位,擁有了近乎創世神般的偉力後,她依然無奈地發現,有些問題,並非單純依靠力量就能迎刃而解。以至於直到今日,精靈族內部那象征著最高榮譽與責任、代表種族核心決策圈的第七個“種族神”名額,竟然依舊懸而未決,遲遲無法最終確定歸屬。
這懸而未定、拖延了漫長時光的名額,本身並不代表精靈女帝在權術謀略上有多麼高明、善於製衡,反而像一麵清晰的鏡子,映照出她治理這個古老而複雜的種族時,所麵臨的困境有多麼棘手,決策過程有多麼艱難曲折。與其他種族的真神,大多在登臨神位後便進入一種超然物外、靜享永恒、如同凡人安度晚年般的“養老”狀態不同,精靈女帝仿佛永遠處於一種被俗務纏身、必須不斷奮鬥、勞心勞力的“壯年”期。她那真神的無上光環之下,是處理不完的族群事務和平衡不完的內部矛盾。
這無疑形成了一種頗具諷刺意味的對比:一位本應言出法隨、意誌即是法則的真神,一位理論上已經達到創世神級彆的偉大存在,為何連在自己統轄的種族內部,確定一個種族神的名額,都會顯得如此猶豫不決、難以決斷?世俗智慧常言道:猶豫就會導致錯失良機,而過於果斷又可能因為缺乏深思熟慮而付出代價白給)。可精靈女帝的處境卻更為微妙,她似乎陷入了一種決策怪圈:在該需要仔細斟酌、權衡利弊的時候,她可能出於某種迫切做出了果斷但欠考量的決定;而在該雷厲風行、展現權威果斷拍板的時候,她又可能因為顧慮重重而陷入猶豫。這種時機把握的錯位,使得第七名額的問題如同一個死結,越纏越緊,至今未能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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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每當思及此事,精靈女帝內心是真的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憋悶與氣惱!她一邊氣那位當初“瀟灑”甩手、將爛攤子丟給自己的“前上司”光明女神儘管光明女神給予了她最大的信任和舞台),但更多的,或許是氣惱明知道接手精靈族管理會是一個充滿挑戰、甚至可以說是“巨坑”的抉擇,自己當年卻還是被責任感和使命感或許還有一絲年輕氣盛的自信)驅動,義無反顧地跳了進來的那個“愚蠢”的自己!
不過,這份氣惱與無奈之下,也隱藏著深深的宿命感與責任感。畢竟,她與光明女神的出身根源,存在著微妙而關鍵的不同。光明女神是直接由精靈族聖物、象征著世界生命本源的“生命之樹”自然孕育誕生的初代精靈,是近乎天地法則一部分的原始存在,其超然物外或許有其先天根基。而她,精靈女帝,儘管同樣誕生於生命之樹,但她的誕生,是由當時精靈族最具權勢的七大精靈女王,共同舉行古老儀式,借助生命之樹的力量祈願而出的。她的血脈與權柄,從起源上就與精靈族的核心統治階層緊密相連。這賦予了她在精靈族中至高無上的正統性,但同時也意味著,她從誕生之初,就承載了整個精靈族,尤其是那些古老統治家族的殷切期望與無形契約。她必須,也注定要,在治理過程中,最大限度地維持一種近乎絕對的“公平”!她不能像光明女神那樣憑借原始超然身份隨心所欲,她必須考量七大分支及其衍生勢力)的平衡,她的每一個重大決策,尤其是像確定第七位種族神這樣的核心人事安排,都必須在各方勢力的訴求與種族整體利益之間,找到那個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完美的平衡點。這份源於出身的沉重枷鎖,才是她陷入當前治理困境最深刻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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