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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第十四劫·沉默是金(1 / 1)

雲海之巔,時間仿佛被某種至高法則徹底凝固,失去了流淌的意義。李飛如同入定的古老神隻,沉默地懸浮於翻湧的七彩雲氣之上,身形穩如泰山,恰似一尊剛剛由天地熔爐鍛造而出、寶光內蘊的紫金神像。他周身原本自然流淌的九彩道韻光暈已悄然收斂入體,不複先前那般耀眼奪目,隻剩下肌膚最底層隱隱流轉的、溫潤而深邃的寶光,無聲地昭示著這具看似平靜的軀殼之內,究竟蘊含著何等足以撼動山海的恐怖力量。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種剛剛成就無上金身、與天地火元力達成完美共鳴時所獲得的、如同魚兒入水般的“輕鬆感”與“掌控感”,正在被一股無形無質、卻宏大至難以想象的意誌,以一種極其精妙而不可抗拒的方式,悄然剝奪、壓製、隔離。這並非實質性的力量流失或削弱,而是一種更為本質的、關乎生命與宇宙聯結的“自由感”被強行中斷。一種難以用言語精確描述的滯澀與沉重感,如同無形的億萬鈞枷鎖,悄然取代了之前那種身心通透、念動法隨的暢快。那感覺,就仿佛前一瞬還是翱翔九天、無所羈絆的蒼鷹,下一刹那卻變成了被凝固在透明琥珀之中的微小昆蟲,雖能感知外界,卻失去了所有行動的自由,連思維都似乎要變得遲緩。

這種對生命本能狀態的剝奪,進行得無聲無息,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卻比世間任何已知的酷刑都更令人從靈魂深處感到心悸。因為它直接作用於生命最本質的“存在感”與“自由意誌”之上,是對“我存在,我能動”這一基本事實的根本性挑戰。若非李飛的意誌早已在無數次生死邊緣、千般劫難中錘煉得堅不可摧,若非他的道心在六欲焚心的極致考驗中被淬煉得近乎絕對純淨、明澈,隻怕在這感覺襲來的瞬間,就會心神徹底失守,陷入對自身存在真實性的瘋狂懷疑,乃至導致整個意識架構的崩潰。一股劇烈的、源自生命最底層本能的痛苦與抗拒,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穩固的靈魂核心,那並非肉體的疼痛,而是“存在”本身被更高層級力量所否定、所束縛時產生的、深入真靈的虛無之痛與窒息感。

然而,麵對這源自存在層麵的無形壓迫與靈魂層麵的劇烈痛苦,李飛的臉上依舊如同萬年寒冰,沒有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甚至連那雙映照著九色火焰的眼眸,都未曾泛起一絲一毫的波動,依舊保持著絕對的平靜,深邃地注視著前方那被聖潔光輝籠罩、麵容模糊的神秘身影。他心中如同明鏡般雪亮:此刻所承受的這剝離自由、否定存在的痛苦,其本身,就是這最後一道、也是最凶險一道考驗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比任何言語質問都更為直接、更為淩厲的“勢”的碾壓!對方正在以一種無可匹敵的無上神力,模擬並施加一種“予取予奪”、“掌控一切”的絕對權力感,旨在逼迫他最深刻地意識到自身在此等存在麵前的“渺小”與“無力”,意識到此刻所擁有的力量或許並非完全屬於自己,從而在心理最深處,強行打開一個能夠接受所謂“恩賜”與“歸屬”的脆弱缺口。

代理女神雅典娜,或者說她背後所代表的那個名為“進化樂園”的神秘存在,其最終目的已然昭然若揭,赤裸裸地呈現出來。之前那被他不屑撕碎的紙質邀請函,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形式,一個最初的信號。真正的、不容拒絕的“邀請”,直至此刻,才以這種最無法抗拒、最撼動心神的方式,由一位疑似真神化身的親臨,正式展開——她攜帶著看似甜美的蜜糖那承諾中無限光明的未來與更強大的力量),同時亦舉起了冰冷的炮彈此刻施加的絕對壓製與靈魂痛苦),正在進行著最後的、也是最徹底的“說服”工作。那絕美到超越凡俗想象的容顏、那神秘而充滿誘惑的裝扮、那浩瀚如星海的神威,所有這一切,都不過是這場精心策劃的“說服”儀式中華麗的包裝與鋪墊,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從根源上瓦解他曆經磨難才鑄就的、獨立的心理防線,讓他心甘情願地“選擇”被納入某個既定的軌道之中。

李飛的內心深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瞬間激蕩起無數紛繁複雜的念頭,其中甚至不受控製地掠過一絲最為陰暗的惡意揣測——這位高高在上的神秘存在,是否正是看中了他剛剛曆經九死一生、以九味真火煉成的、蘊含無限潛力的血肉金身,意圖將其據為己有,或作為某種珍貴的容器、材料?

然而,這絲因驟然受壓而產生的妄念,剛剛浮現,便被一道如同萬載玄冰淬煉而成的理智刀鋒,瞬間斬斷,不留絲毫痕跡。他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所珍視、視若瑰寶的這具新生金身,在這等能夠輕易剝奪他存在自由感、疑似真神化身的無上存在眼中,其價值或許真的與路邊隨處可見的頑石、荒野中自生自滅的野草無異,根本不足以讓對方如此大動乾戈,親自降臨進行“說服”。神靈的格局、視野與終極追求,其宏大與深邃程度,遠非他此刻的境界所能揣度和度量。對方施加這種剝奪自由、否定掌控感的無形壓力,其根本目的,絕非為了奪取一具區區金身皮囊,而是指向某種更為本質、更為核心的東西——那就是要讓他從靈魂深處產生敬畏,從心理上被迫承認自身的“渺小”與“依賴”,最終,“自願”地低下曆經磨難才挺直的脊梁,心悅誠服或至少是形式上的屈服)地接受那份來自“進化樂園”的“邀請”,從而被納入某個龐大到難以想象、規則嚴密的體係或宇宙法則網絡之中,成為其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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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堅信規則的力量,如同相信日月輪轉、四季更替。無論是這火焰山試煉本身所蘊含的、相對清晰可辨的劫難規則,還是那些在更高層麵、無形中約束著即便是神靈也需遵循的潛在行為法則。他篤定,對方可以如同現在這般,施加令人窒息的壓力,可以肆無忌憚地展示其無可匹敵的偉力,甚至可以帶來深入靈魂的痛苦折磨,但絕不可能、也絕不敢在未得到他明確“同意”或某種形式上的“認可”的前提下,強行完成某種本質性的“靈魂綁定”、“真靈烙印”或直接的力量掠奪。否則,眼前這精心布置的一切——這步步殺機的火焰山試煉、這直指本心的六欲之劫、這最後的“問道”環節——便將徹底失去其所有意義,淪為一場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演示。而以對方所展現出的位格與氣度來看,祂顯然是不屑於或者,更可能的是,受到某種更根本的規則限製而不能)采用如此簡單、粗暴、低級的方式來實現目的。

因此,在這無聲的、卻凶險萬分的意誌較量中,沉默,成了李飛此刻所能運用的最強大、也是最正確、最契合當下局勢的武器。任何形式的言語,無論是斬釘截鐵的拒絕、充滿警惕的質問、還是帶有試探性的妥協,都會立刻被他拖入對方早已設定好的“話語體係”與“邏輯框架”之中進行解讀、拆解和利用。激烈的拒絕,可能被對方曲解為需要施加更多“說服”即更強力的壓製與痛苦)的理由,或是需要進一步“展示神跡”的契機;充滿疑慮的質問,則會立刻暴露自己內心的動搖、認知的局限以及潛在的弱點,給予對方精準打擊的機會;而任何一絲一毫的妥協跡象,更是直接墜入對方精心編織的羅網之中,萬劫不複。唯有絕對的沉默,如同宇宙中最深邃的星空,浩瀚、冰冷、寂然,不給予任何形式的回應,不進行任何層麵的對抗,也不表現出任何意義的合作意向,隻是純粹地、頑強地“存在”著,以這種近乎悖論的方式,堅守著獨立的自我界限,讓對方所有精心準備的心理策略、力量展示和誘惑陷阱,都如同拳頭打在空處,力量無處著落,最終落於無可著力的虛無。

他默默地、以一種近乎冷酷的客觀態度,承受著那“存在感”與“自由意誌”被無形剝奪所帶來的、深入靈魂本源的奇異痛苦,非但沒有被其壓垮,反而將其視為一種前所未有的、針對意誌與道心的新型淬煉。他的意誌核心,如同被投入了宇宙誕生前的絕對虛無之火中灼燒的真金,反而在這種極致的、試圖否定其存在的壓迫下,被錘煉得愈發凝練、純粹、堅不可摧,剔除了所有可能存在的最後一絲雜質。他甚至在主動引導心神,細細地、抽絲剝繭般地體會這種“被壓製”、“被掌控”的每一個細微感覺,冷靜地分析著這股無形力量作用於他生命本源層麵的運作機理與能量波動,如同最勤奮的學生,試圖透過這強大的表象,去窺探、理解這股遠超他當前認知層次的力量背後,所蘊含的哪怕一絲一毫的法則本質與運行規律。

雅典娜那籠罩在聖潔光輝中的身影依舊靜默地矗立在雲海通道的儘頭,模糊不清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的波動,仿佛一尊由光與法則凝聚而成的完美雕塑。時間在凝固的氛圍中悄然流逝,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七彩的雲氣在兩人之間無聲地翻滾、飄蕩,變幻出種種光怪陸離的景象。浩瀚的神威如同無邊無際的星海,沉靜而持續地施加著無形的、足以碾碎星辰的壓力;而李飛則如同紮根於宇宙深淵的古老礁石,默然無聲,以絕對的靜止承受著這意念之海的反複衝刷與侵蝕,巋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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