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儘的混沌虛空之中，沒有時間，沒有方向，隻有永恒翻湧的扭曲能量與低語。這裡是萬物誕生之前的原初混沌，也是萬物終結之後的最終歸宿。在這片任何所有的生靈都無法理解、無法生存的維度裡，兩道光影正無聲地滑行。
阿斯莫德懸浮在一片緩慢旋轉的暗紫色星雲殘骸之上，他嶙峋的惡魔之角閃爍著幽光，暗紅色的皮膚如同冷卻的熔岩，覆蓋著天然的符文印記。然而，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是他那雙金色的眼瞳。它們沒有大多數虛空住民那種純粹的瘋狂或冰冷，反而時常流露出一絲近乎沉思的凝重。他巨大的蝠翼收斂在身後，指尖縈繞的虛空能量並非肆意張揚，而是如同被馴服的猛獸，安靜地流淌。
他在觀察。下方，一個微小的、剛剛誕生不久的物質位麵正在緩慢成型，星雲凝聚，星辰點亮。毀滅的指令早已下達，但他遲遲未動。
“多麼脆弱……卻又多麼頑強。”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消散在虛空的低語中。摧毀它，如同撚碎一顆露珠，對虛空大君而言毫無意義，這隻是例行公事般的熵增。但每一次執行這樣的命令，阿斯莫德內心那不適感的間隔就越短。
“兄長，你的‘欣賞’總是浪費在這些無用的閃光塵埃上。”
一個冰冷而帶著一絲嘲弄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洛德拉姆從一道撕裂的虛空裂隙中優雅地踏出。他的形態與阿斯莫德相似，卻更加精瘦矯健，漆黑的角質皮膚如同最堅硬的黑曜石，反射著不存在的光源。他的翅膀邊緣銳利如刀，周身散發出的虛空能量活躍而躁動，充滿了掠奪性。他的眼睛是兩潭深不見底的幽紫，裡麵躍動著毫不掩飾的野心和對毀滅的熱忱。
洛德拉姆順著阿斯莫德的目光望去，看向那個初生的世界，嘴角勾起一個殘酷的弧度。“真是完美的目標。結構不穩定，能量充沛。一擊就能讓它綻放出最絢爛的煙花，回歸虛空的懷抱。大君會滿意的。”他抬起手，精純的毀滅能量開始在他爪間彙聚，發出令人牙酸的嘶鳴。
“等等，洛德拉姆。”阿斯莫德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
洛德拉姆的動作一頓，眼中的紫火躍動了一下，不滿地看向他的兄長。“又怎麼了？難道這渺小的胚芽裡，也有你值得憐憫的‘奇跡’？”
阿斯莫德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個微弱的光點上。“摧毀它，輕而易舉。但觀察它的演化，或許能讓我們更理解虛空與創造之間的平衡。理解，才能更有效地……”他頓了頓，找到一個詞，“……執行使命。”
“使命就是毀滅！”洛德拉姆嗤笑一聲，手中的能量卻稍稍收斂，“平衡？理解？兄長，你這些軟弱的心思真是虛空之恥！我們生於斯，長於斯，毀滅即是我們的存在意義，是我們取悅大君、獲得力量唯一的方式！”他的語氣帶著煽動性，卻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和嫉妒。阿斯莫德的力量一直比他更強，卻總被這些“無用”的想法所牽絆。
就在這時，一股冰冷、龐大、無法形容的意誌驟然降臨，籠罩了兄弟二人。虛空本身仿佛凝固了，那些永恒的低語也變成了單一的、威嚴的指令。
“阿斯莫德。”
聲音直接在他們靈魂深處震顫，帶著不容置疑的絕對性。
“那個位麵。它的存在是旋律中不和諧的音符。抹除它。現在。”
命令清晰而直接，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阿斯莫德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他能感覺到，大君的意誌這次格外……關注。他沉默地低下頭，表示遵從。他抬起手，遠比洛德拉姆更加磅礴的虛空能量開始彙聚，那力量足以讓星辰熄滅。
洛德拉姆退後少許，帶著看好戲的戲謔表情，緊盯著他的兄長。
毀滅的能量洪流奔湧而出，精準地射向那初生的位麵。然而，就在能量即將觸及那片脆弱的星雲之時，阿斯莫德操控的能量流發生了一絲極其微妙的偏轉。
沒有震耳欲聾的爆炸，沒有絢爛的煙花。毀滅的能量擦著位麵的邊緣掠過，隻是撕裂了外圍一些稀疏的物質帶，如同利刃削掉了一點果皮。位麵核心劇烈震顫了幾下，光芒暗淡了許多，受了重創，但卻……並未完全毀滅。它掙紮著，繼續著自己緩慢的演化。
能量逸散，虛空恢複沉寂。
“哼，真是精準的‘抹除’啊，兄長。”洛德拉姆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充滿了諷刺，“看來您對力量的控製，又‘精進’了不少。”他特意加重了“精進”一詞。
阿斯莫德收回手，沉默不語。他知道洛德拉姆看出了端倪。他也知道，或許……虛空大君也早已洞悉一切。他剛才的舉動，無異於一種極其危險的忤逆。
洛德拉姆繞到阿斯莫德麵前，幽紫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兄長那雙深不可測的金瞳。
“我很好奇，兄長。”他的聲音壓低，如同毒蛇吐信，“你每次執行命令時，那片刻的遲疑……究竟是在想什麼？是在憐憫那些注定歸於虛無的塵埃？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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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湊近了一些，聲音帶著惡魔般的誘惑與挑撥。
“你開始懷疑我們存在的意義，懷疑虛空大君的意誌？”
阿斯莫德終於將目光從那個幸存卻傷痕累累的位麵上移開，迎上弟弟的視線。他的目光複雜，卻沒有絲毫畏懼。
“我隻是在思考，洛德拉姆。”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蘊含著力量，“純粹的毀滅，最終還能剩下什麼？或許存在其他的……路徑。”
“路徑？”洛德拉姆像是聽到了最可笑的笑話，發出一陣短促而冰冷的笑聲，“路徑隻有一條！那就是虛空指引的道路！你的‘思考’，是危險的歧途，兄長。”
他不再多言，隻是深深地看了阿斯莫德一眼，那眼神中混合著嫉妒、不屑，以及一絲被兄長那無法理解的“軟弱”所激怒的火焰。他轉身，撕裂虛空，消失在裂隙之後。
阿斯莫德獨自留在原地，虛空的無儘混沌在他周圍翻湧。他再次望向那個艱難存續的微小光點，金色的眼瞳中，那不屬於虛空的沉思之光，愈發清晰。
而在他無法感知的虛空最深處，一雙比整個深淵還要古老、還要冰冷的眼睛，早已將一切儘收眼底。那浩瀚的意誌並未因一次微不足道的忤逆而立刻降下懲罰，隻是如同觀察棋盤般，將一枚名為“洛德拉姆”的棋子，輕輕向前推動了一格。
虛空的低語依舊，卻仿佛編織起一張無形的網，緩緩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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