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的手無力垂落的瞬間,影歌感到頭頂湧入的並非洶湧的力量洪流,而是一股清冷、悲傷卻無比純淨的意誌洪流。那是大祭司最後殘存的意識與她對月神信仰的全部理解,混合著最精粹的月輝能量。
這洪流沒有試圖強化他,而是像一麵清澈冰冷的鏡子,瞬間照透了他靈魂的每一個角落。
他看到了自己幼時在逐林者部落的孤獨,看到因為對潔淨和秩序的偏執而被其他精靈孩童排斥的畫麵;看到了他選擇離開森林,前往星脈聖所尋求另一種生活的決絕;看到了他在聖所中依舊獨來獨往,用冷漠和潔癖構築心牆的日常;也看到了危機降臨時,他對夥伴們那份未曾言說卻真實存在的擔憂,以及此刻跪在廢墟中,為故鄉慘狀而悲泣的、最真實的脆弱…
月輝之力,映照真實,滌蕩虛妄。
與此同時,整個月光林地的陰影,仿佛被那純淨月輝所吸引,又或是被影歌體內那份與生俱來的、對陰影的親和力所召喚,開始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枯樹的影、碎石的影、廢墟的影…甚至包括那些彌漫在空氣中、被虛空能量汙染的黑暗氣息,都如同百川歸海般,湧向跪地的影歌。
陰影之力,包容萬物,吞噬光芒。
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至純的月輝與至暗的陰影——同時以他的身體為戰場,開始了激烈的衝撞!
“呃啊——!”
影歌發出了痛苦的呻吟,這痛苦並非作用於肉體,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他的意識仿佛被撕裂成了兩半。
一半被提升到極致的光明之中,感受著月輝的冰冷、純淨、無私與悲憫。在這狀態下,他感覺自己仿佛要融化在這片光輝裡,變得透明,失去一切自我的概念,成為規則的一部分。
另一半則被拖入無儘的黑暗深淵,感受著陰影的冰冷、隱匿、吞噬與孤寂。無數被陰影承載的負麵情緒——故鄉被毀的痛苦、族人死去的哀傷、虛空低語的誘惑——瘋狂地衝擊著他,要將他拖入徹底的瘋狂與虛無。
非黑即白,非此即彼。
這就是月神之力的考驗?這就是平衡?
影歌感到自己的意識在這兩極的拉扯下即將崩潰。他無法同時接納兩者,它們的本質似乎截然相反,互不相容!
就在他即將被徹底撕裂的瞬間,大祭司最後的話語在他意識深處回響起來:
“接納陰影…理解月光…真正的力量…在於…平衡…”
“眼淚…是靈魂的露珠…能映照…最真實的月光…”
平衡…不是選擇一方,壓製另一方…
映照…陰影與月光,本就相伴相生…
他猛地醒悟!
他不再試圖抗拒任何一方,也不再試圖強行融合它們。他放棄了控製,轉而嘗試去理解和接納。
他引導著月輝的意識,去“觀看”那些湧入的陰影——去看陰影中不僅僅有汙染和瘋狂,還有樹木為你遮陽的溫柔,夜晚給你庇護的安寧,潛行者守護秘密的忠誠…陰影,是光芒的另一麵,是守護的一種形式。
他同時又引導著陰影的感知,去“觸碰”那純淨的月輝——去感受月光並非隻有冰冷和疏離,它還照亮夜歸人的道路,滋養萬物生長,揭示隱藏的真相…月光,並非無情的規則,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看顧。
理解帶來了包容。
當他真正從內心接納了“光影本是一體兩麵”這個概念時,靈魂中那劇烈的撕裂感驟然消失。
月輝不再試圖淨化陰影,陰影也不再試圖吞噬月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