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作偽證”的風波,石磐陷入了深深的、八百年來最嚴重的自我批判之中。他獨自一人坐在聖所最高的觀星台上,夜風吹拂著他古井無波但內心波濤洶湧)的臉。星辰依舊,宇宙浩渺,卻無法撫平他心中的褶皺。
“妄語……助紂為虐……修行殆儘……”他對著星空喃喃自語,語氣沉痛得仿佛剛親手拆了一座千年古刹。莉維婭那完全信任的、尋求真相的眼神,反複在他腦海中回放,像一根根針紮在他的良心上。
他下定決心,必須做點什麼來彌補,來贖罪,來重新鞏固自己那搖搖欲墜的道德底線。
贖罪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次日,他看到“罪魁禍首”諾克斯塔正叼著洛德拉姆院長新買的、繡著金線的豪華辦公桌布滿場飛奔,而院長本人正捂著心口,一臉心肌梗塞的前兆。貝拉夫人則在後麵徒勞地追趕,高跟鞋都快跑斷了。
石磐眼中精光一閃!
就是它!這一切混亂的源頭之一)!這隻無法無天的小龍!若不是它當初精準地“執行”任務,他何至於一步步淪落至此?
教化!必須對其進行徹底的、嚴格的教化!讓它改邪歸正,走上正龍君子之道!這,就是他石磐贖清罪孽的第一步!
他大步上前,周身散發出星穹武僧特有的、莊嚴肅穆的氣場。那氣場如此強大,以至於諾克斯塔下意識地鬆開了嘴裡的桌布,歪著小腦袋,紅色的大眼睛裡帶著一絲好奇和……警惕?
“諾克斯塔,”石磐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威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玩鬨須有度,不可肆意破壞,更不可驚擾他人。此非君子…正龍之道。”
他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純淨而溫和的星穹之力,這一次不再是簡單的安撫,而是蘊含著某種秩序與規誡的意念。他試圖將“安靜”、“乖巧”、“不搗亂”這些概念,通過星穹之力直接灌輸給這個小家夥。
“此乃‘靜心凝神’之印,助你收斂心性,明辨是非。”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指尖點向諾克斯塔的額頭。
諾克斯塔似乎感知到這力量沒有惡意,但又有點不一樣,它猶豫了一下,沒有像以前那樣親昵地蹭上來,而是乖乖坐好,接受了這一點。
星芒沒入諾克斯塔的小腦袋。它眨了眨眼,似乎……沒什麼特彆的感覺?但它看著石磐那嚴肅認真的臉,本能地覺得應該表現得“乖”一點。
於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諾克斯塔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乖巧”。
石磐走到哪裡,它就跟到哪裡,像個沉默的小護衛。石磐看書,它就蹲在旁邊,連尾巴都不搖一下。石磐冥想,它就有樣學樣地趴著,努力屏住呼吸雖然偶爾會憋出個小嗝)。甚至當阿斯特吹著口哨、拿著一個新的看起來更危險的)小瓶子路過時,諾克斯塔也隻是看了一眼,沒有像往常一樣撲上去試圖搶來玩。
石磐看著這一切,心中倍感欣慰!看看!教化初見成效!星穹之力,果然能導人向善,連龍也不例外!他的罪孽仿佛被洗刷了一部分!
他滿意地摸了摸諾克斯塔的腦袋:“善。保持下去。”
諾克斯塔溫順地“咿呀”了一聲。
然而,石磐忽略了兩件事:第一,星穹之力的“秩序”印記,對一隻天生混沌活潑的小龍來說,效果是暫時的,且可能產生……不可預知的變異。第二,被壓抑的天性,總會以更猛烈的方式反彈。
當晚,石磐結束晚課,回到自己的房間。
推開門的刹那,他僵住了。
他的房間,仿佛被一個微型的、極其有序的龍卷風掃蕩過!
所有的東西都在……但它們的位置全變了!
鞋子整整齊齊地碼在枕頭邊上,一雙尖頭朝外,一雙尖頭朝內,對稱得令人發指。洗漱用品按照高矮順序,在床沿排成了筆直的一列。衣櫃裡的衣服全部被叼了出來,按照顏色深淺,從深到淺鋪滿了整個地板,形成一道完美的漸變色譜。他常用的那對修煉手環,被端端正正地擺在房間正中央,周圍還用偷來的粉筆畫了一個標準的圓。
而罪魁禍首諾克斯塔,正蹲在那個圓心裡,小腦袋一點一點,似乎還在努力調整手環的位置,力求完全對稱。看到石磐進來,它抬起頭,紅色的大眼睛裡充滿了“快誇我!我把東西都整理好了!”的求表揚神情。
它完美執行了“秩序”的指令。隻是……它的理解,和石磐的預期,產生了那麼“一點點”偏差。
石磐站在門口,看著自己這間被“整理”得如同某種現代藝術展覽館的房間,久久無語。
他那張忠厚沉穩了八百年的臉,第一次出現了一種近乎崩潰的空白。
所以……這就是……秩序的力量?這就是……教化的結果?這就是……他贖罪的方式?
他感覺不是罪孽被洗刷了,而是又添了嶄新、且更加詭異的一筆。
就在這時,隔壁突然傳來阿斯特一聲驚怒交加的慘叫:“我的星象儀!誰把我星象儀的星球按大小順序串成糖葫蘆了?!!”
緊接著是莉維婭暴躁的吼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誰?!誰把我的法術卷軸按爆炸威力從小到大排我門口了?!差點踩到!”
顯然,諾克斯塔的“秩序之力”……範圍有點廣。
石磐緩緩地、緩緩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終於深刻地領悟到了一個道理:
在這個星脈聖所,尤其是麵對阿斯特和諾克斯塔時——
好心,百分之百會辦壞事。
贖罪?不存在的,隻會罪加一等。
他默默地走進房間,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按顏色排列的衣服方陣,走到依舊等待表揚的諾克斯塔麵前。
小龍:“咿呀?”我做得不好嗎?)
石磐看著它純真?)的眼神,所有說教的、規誡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最終,他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更長、更沉重、更絕望的歎息。
“唉……”
他認命地開始動手,把枕頭上的鞋子拿下來,把排隊的洗漱用品放回原位。
這贖罪之路,看來是道阻且長,並且……徹底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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