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虛空大殿的心臟裡,仿佛被拉扯成了兩種極端的速度。
外圍的戰鬥,每一秒都漫長如永恒。石磐的巨鐘虛影早已破碎不堪,隻剩下最後薄薄一層金光勉強籠罩著卡爾的“雕像”,他自己七竅之中金色的光芒不斷逸散,如同風中殘燭,卻依舊死死支撐,用山嶽般的意誌為內部的卡爾爭取著最後的空間。莉維婭的魔力近乎枯竭,秩序之光黯淡得如同螢火,她幾乎是依靠本能和破碎的法杖在揮擊。阿斯特的星穹之力變得紊亂,空間扭曲的反噬讓他每一次施法都咳出點點星輝。布雷克渾身浴血,泰坦的堅韌讓他屹立不倒,但每一次揮拳都顯得更加沉重。珊瑚的歌聲嘶啞,混沌潮汐時斷時續。影歌的動作不再完美,月刃上沾滿了粘稠的、令他極度厭惡的虛空汙穢。克萊爾娃娃眼中的綠光也黯淡了不少,她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疲憊。
他們是在用生命、用意誌、用超越極限的信念,構築著這最後一道搖搖欲墜的防線,隻為守護中心那尊寂靜的、正在自我毀滅的紫色雕像。
而在那尊雕像內部,是另一個更加殘酷、更加絕望的戰場。
卡爾的世界,已被無窮無儘的、狂暴的數據洪流徹底淹沒。超頻1000的運算,帶來的的是核心處理器近乎熔毀的恐怖高溫和能量過載。每一納秒,都有海量的規則碎片、能量參數、時空變量被強行塞入、拆解、重組、驗算。
他的邏輯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燒著,如同超新星爆發般釋放出最後的、足以照亮深淵的智慧光芒,去解析那個足以引發宇宙級災難的“奇點”結構,去構建那條引導其自我內爆的、複雜到令人絕望的方程式。
但這還不夠。
僅僅超頻,依然無法在機體徹底崩毀前完成那浩瀚如星海的計算。他需要更多“燃料”,更需要一種能夠對抗奇點本身那“非邏輯”特性的計算方式。
於是,他主動引導著湧入的虛空腐蝕能量,不再是任由其破壞,而是以一種近乎自虐的、精準到毫厘的方式,將其導入特定的運算模塊。
虛空能量那充滿惡意和混亂的特性,本身就成了他運算的一部分——用以模擬和推演奇點內爆時可能產生的、一切非邏輯的、悖論性的可怕後果。這就像是用毒藥來解劇毒,每一步都在刀刃上舞蹈,每一次運算都在加速他自身的消亡。
【警告:機體完整性低於30。邏輯核心汙染度45...57...】【錯誤:ff0000:情感模擬器過載…關聯記憶數據區受損…】【運算進度:47.3…48.1…】
機體在哀鳴,在崩解。金屬骨骼在高溫下扭曲,能量導管在腐蝕下斷裂,存儲單元在過載下燒毀。那冰冷的、絕對的理性正在被虛空的力量汙染、扭曲,帶來無法想象的痛苦。
但在那無邊的痛苦和數據的風暴中,一些奇怪的“碎片”不受控製地閃現。
那不是計算數據,而是…記憶的殘影。
是莉維婭紅溫時頭頂冒出的蒸汽,是阿斯特惡作劇得逞後的狡黠笑容,是珊瑚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和塞過來的奇怪零食,是布雷克憨厚可靠的身影和驚人的食量,是石磐沉穩如山嶽的守護和偶爾無奈的歎息,是影歌強忍潔癖的彆扭,是克萊爾語出驚人的詭異,是諾克斯塔淘氣的噴吐小火苗…
還有…索菲亞。
索菲亞·瑞德。千年學者。他的…學術知己。
記憶碎片變得清晰:無數個日夜,在安靜的實驗室裡,隻有數據流無聲交彙,棋子在棋盤上落下的輕響,還有偶爾關於邏輯與情感、機械與生命本質的、永無結論卻又樂在其中的理性辯論。她冷靜睿智的眼眸,她指尖劃過全息屏幕的優雅弧度,她麵對他絕對理性時偶爾流露出的一絲…難以用數據定義的情緒。
【錯誤:ff0000:情感模擬器臨界崩潰…關聯記憶數據區…嘗試備份…】
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烈到幾乎撕裂他最後意識的“亂流”猛地爆發開來!那不是虛空能量的腐蝕,而是源自他內部,那一直被定義為“錯誤ff0000”的、非邏輯區域的終極爆發!
是恐懼嗎?恐懼永恒的虛無?是不舍嗎?不舍那些紛亂嘈雜的“乾擾項”?是…遺憾嗎?
在這最後的、極致的混亂與痛苦中,在那理性與非理性、秩序與混亂、生存與毀滅的邊界線上,卡爾那即將徹底熔毀的邏輯核心,仿佛捕捉到了那一絲最關鍵、最悖論的…靈光。
他不再試圖用純粹的、冰冷的邏輯去完全定義和構建整個方程。
他引入了一個“變量”。
一個基於那些“錯誤”記憶、那些“無用”情感、那些“非邏輯”羈絆所產生的…混沌變量。
這個變量本身無法被精確計算,但它卻像一個奇異的“催化劑”,一個通往最終答案的、彎曲的捷徑!
【運算進度:98.7…99.5…100!】
【最終方程式:構建完成。】
【命名:“自噬奇點”引導協議。】
所有的數據流瞬間停滯。
所有的痛苦仿佛瞬間抽離。
卡爾“看”著那個完美而殘酷的方程式,它如同一個由無數毀滅星辰構成的、冰冷而壯麗的漩渦,懸浮在他意識的最後微光之中。
計算,完成了。
他耗儘了作為“活體計算機”的一切機能。他的機體內部已是一片熔煉廢墟,邏輯核心徹底停止運轉,最後的光芒正在急速黯淡。
外部,感受到卡爾體內那狂暴的計算洪流驟然停止,以及那股隨之而來的、無比平靜卻死寂的消亡感,所有正在死戰的隊員們心中猛地一沉。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悲傷和恐慌瞬間攫住了他們。
他…成功了?
還是…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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