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來得冰冷而晦暗,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隨時會壓下新的風雪。冰痕巨魔部落中,再也沒有了昨日傍晚迎接孩子們時的好奇與熱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聲的、壓抑的肅穆。空氣中彌漫著煙火焦糊味和一種冰冷的沉默。巨魔們默默地收拾著昨夜火災留下的狼藉,偶爾投向孩子們所在帳篷的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疏遠和責備。
格倫瑪長老的大帳簾幕低垂,整夜未有動靜。但所有人都知道,風暴正在寂靜中醞釀。
孩子們幾乎一夜未眠。派普和裡昂蜷縮在角落,眼睛紅腫,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吱吱的抽泣早已變成無聲的絕望,抱著他已成廢鐵的發明殘骸發呆。貝絲食不知味地啃著巨魔婦人清晨送來的、冰冷粗糙的乾糧,第一次對食物提不起興趣。慧心默默整理著行裝,小臉上寫滿凝重。諾娃的虛擬屏幕黯淡無光,她隻是靜靜地坐著,仿佛在進行最深度的係統自省。艾莉西娜坐在帳篷口,望著外麵灰蒙蒙的天空,大眼睛裡充滿了迷茫、懊悔和一絲不甘。她試圖構思道歉的話,卻發現任何語言在燒毀的帳篷和長老的憤怒麵前都蒼白無力。
當第一縷慘白的日光勉強穿透雲層時,大帳的簾子終於被掀開。格倫瑪長老走了出來。他換上了一身更加莊重的儀式皮袍,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雙深邃的眼睛如同結冰的湖麵,看不到絲毫波瀾,卻散發著比北風更刺骨的寒意。他沒有看孩子們一眼,徑直走到部落中央的空地上,瑪拉加和幾名精銳戰士沉默地跟在他身後。
長老站定,權杖頓地,發出沉悶的響聲,吸引了所有巨魔的注意。他這才緩緩轉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自動聚攏過來、惴惴不安地站成一排的六個孩子。
沒有咆哮,沒有斥責。但這種極致的平靜,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
“冰痕部落,”格倫瑪長老開口了,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角落,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遵循古老的待客之道。對於星脈聖所和寰宇魔法學院的友人及其眷屬,我們給予了火、食物和庇護。”
他的話語停頓,空氣仿佛凝固。孩子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長老的話鋒驟然轉冷,目光銳利地刺向派普和裡昂,“待客之道,不包含容忍肆無忌憚的破壞與危及部落安全的魯莽行為!昨夜的‘篝火晚會’……”他刻意加重了這個詞,語氣中的諷刺讓派普和裡昂渾身一顫,“……已經越過了底線。”
“冰痕部落需要安寧,需要秩序,而不是……”他的目光掃過吱吱,又掃過整個狼藉的廣場,“……層出不窮的‘驚喜’。”
最後的詞語,帶著徹底的否定。孩子們全都低下了頭,連最不服輸的艾莉西娜也咬緊了嘴唇,無法反駁。
“因此,”格倫瑪長老做出了最終宣判,語氣斬釘截鐵,“部落無法再繼續招待各位小客人了。”
他轉向瑪拉加,命令道:“瑪拉加,你親自挑選兩名戰士,‘護送’這幾位小客人離開部落領地。給他們指一條‘回寰宇魔法學院’的路。務必確保他們……順利踏上歸途。”
“護送”、“指路”、“順利踏上歸途”——這些詞語背後的含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是最直接的驅逐,要求他們立刻、馬上離開,並且“最好”彆再回來惹麻煩。
“是,長老!”瑪拉加沉聲應道,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她點了兩名最強壯的戰士出列。
格倫瑪長老最後看了一眼孩子們,那眼神複雜難明,有憤怒,有無奈,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對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夥的擔憂,但這一切都被冰冷的決絕所覆蓋。
“願北境的風雪指引你們找到真正的歸途。”他留下這句近乎詛咒的“祝福”,便不再多言,轉身,在戰士們的簇擁下,頭也不回地走回了大帳。簾幕落下,隔絕了內外兩個世界。
沉重的靜默再次降臨。
瑪拉加走到孩子們麵前,她的眼神比格倫瑪長老多了些複雜的東西,但語氣同樣不容商量:“收拾你們的東西,跟我來。立刻出發。”
沒有告彆,沒有客套。孩子們像被霜打過的茄子,默默地背起自己輕飄飄的行囊食物早已耗儘,吱吱的發明也毀了)。在巨魔們無聲的注視下,他們跟著瑪拉加和兩名麵無表情的巨魔戰士,默默地走出了部落的柵欄,再次踏入了茫茫雪原。
瑪拉加將他們帶到一處能望見遠方山脈輪廓的高坡上。她指著一條被積雪覆蓋、依稀可辨的、蜿蜒通向南方的小徑,語氣簡潔地說道:
“沿著這條馴鹿遷徙的古道一直往南走。不要偏離方向。看到三座並排的、像鷹嘴一樣的山峰時,學院就不遠了。天氣好的話,走上兩天就能到。”
她的指示極其模糊,“一直往南”、“不要偏離”、“像鷹嘴一樣的山峰”、“天氣好的話”、“兩天”……這些充滿不確定性的詞語,對於一群在雪原上毫無方向感、剛剛經曆重大打擊的孩子來說,幾乎等於沒有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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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拉加阿姨……”艾莉西娜鼓起最後勇氣,想道歉。
但瑪拉加抬手製止了她,搖了搖頭:“孩子們,長老的話就是最終決定。走吧,趁著天氣還沒變得更糟。祝你們……好運。”
說完,她深深看了他們一眼,那眼神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然後便帶著兩名戰士,毫不留戀地轉身返回部落,厚重的木柵欄在她們身後“哐當”一聲關上,徹底隔絕了那片短暫的庇護所。
六個小小的身影,被孤零零地拋棄在無邊無際的雪白荒原上,寒風呼嘯,仿佛在嘲笑著他們的天真和狼狽。來時滿懷雄心壯誌,歸時如果他們還能找到歸途)隻剩下一身傷痛和滿滿的教訓。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派普帶著哭腔問,聲音在風中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