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製麵板散發的幽藍冷光,如極地冰窟的磷火,映照著林薔薇蒼白如紙的臉頰。那層層疊疊、自主舒張收縮的基因鎖結構,在她瞳孔中投下令人心智迷失的、不斷扭曲重組的繁複光紋。
猩紅的數字,如同從維生罐核心那顆痛苦心臟直接淌出的血珠,冰冷躍動:
【275】
【274】
時間,正隨著母親每一次巨石墜落般的搏動,被加速抽離。
壓力化作實體,如不斷收緊的冰冷鐵箍,嵌入頭顱,擠壓太陽穴,讓每一次思維都伴隨撕裂般的痛楚。憤怒的餘燼在心底陰燃;目睹母親慘狀與“千罐之牆”帶來的蝕骨悲慟,如深海暗流在意識底層咆哮;對失敗的恐懼,對觸發終極防禦的想象,則像打磨鋒利的鍘刀,懸於意識的毫厘之上。
所有情緒彙成毀滅洪流,衝擊著她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
不能亂!絕對不能!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口中嘗到腥甜溫熱的鐵鏽味——那是她自己的血。這細微痛楚,成了一個錨點。她猛地閉眼,試圖將外部令人窒息的世界徹底隔絕。
然而,內在戰場同樣狂風暴雨。
她“看到”血脈中幽藍光粒如受驚魚群般躁動;感受到左臂皮膚下蠢蠢欲動的鏽蝕之力在隱隱發燙;感知到因極致恐懼而劇烈收縮、幾近痙攣的神經與血管。她如行走於萬丈高空鋼索的舞者,腳下是命運深淵,必須在下一心跳前平息所有混亂。
砰——咚……
一聲異常清晰、沉穩的心跳,並非來自維生罐,而是源自她胸腔最深處,與她自己的心跳產生奇異共鳴。
是顧夜寒的機械心。
這一次的搏動,迥異於之前強力到近乎粗暴的乾預,沒有絕對的冰冷。它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奇異的沉穩與節奏。不像警告,更像一種引導,一個在驚濤駭浪中突然出現的、堅不可摧的錨點。這股外來的、帶著顧夜寒意誌烙印的冰冷韻律,如精準插入混亂樂章的音符,強行介入她瀕臨崩潰的內在風暴中心,帶來了近乎絕對的秩序感。
她死死抓住了這轉瞬即逝的清明!
深呼吸。
一次。吸入的是展廳內混雜金屬粉塵、消毒水與臭氧的冰冷空氣,呼出的是在胸腔翻騰咆哮、幾乎灼穿臟腑的怒火。
兩次。吸入的是這片死寂空間中彌漫的、屬於無數被禁錮生命的壓抑能量場,呼出的是蝕骨鑽心、足以讓靈魂凍結的悲痛。
三次。吸入的是倒計時帶來的、如深海般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呼出的是所有殘存的、可能影響判斷的猶豫與恐懼。
當她再次睜眼時,眼底所有情緒風暴都已平息——不,並非消失,而是被一股更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壓縮、鍛打、淬煉,最終凝固在她眼眸最深處,化作了兩簇冰冷、堅硬、如同誕生於絕對零度深淵的黑曜石般的火焰。那火焰不散發熱量,隻折射出決絕的寒光。
她的目光,已如同經過納米級打磨的超導探針,冷靜、銳利到了極致。
她將雙手緩緩抬起,五指微張,穩定地懸停於幽藍的控製界麵上方,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震顫。那不是恐懼的顫抖,而是精神高度凝聚、體內能量與意誌蓄勢待發前,與周圍能量場產生的自然諧振。雙膝微屈,核心收緊,整個身體姿態調整到最穩定、最利於瞬間做出任何必要反應的戰鬥預備狀態。
整個世界,在她的感知中開始剝離、簡化、褪色。
展廳的廣闊空間、遠處陳列著殘酷“藝術品”的陰影、頭頂灑下的如審判官目光般冰冷的燈光……所有外部信息,都如背景噪點般被她的意識主動過濾、模糊、直至遠去。
最終,她的整個感知宇宙,被極限壓縮到隻剩下兩個絕對的核心,兩種決定著她與母親最終命運的終極韻律:
一種是視覺的,是控製麵板上那猩紅刺目、如同用詛咒銘刻出的數字,每一次跳動,都像一記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她的視網膜與靈魂之上:
【262】
【261】
另一種是聽覺的,是穿透厚重維生罐壁與幽藍液體、頑強傳遞過來的、母親心臟那強健到不自然、卻每一聲都牽扯著她血脈的搏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