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壓迫感幾乎凝成實質,穿透單薄的門板,讓門內的空氣都為之凝滯。
沐兮的手心沁出細密的冷汗,冰涼的門把似乎都沾染上了一絲灼燙。
就在她指尖微顫,尚未決定是否要擰開這命運的閥門時,身後傳來鄭悅如壓低卻難掩驚疑的聲音:“沐兮,是誰?”
這一聲詢問,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沐兮短暫的僵直。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腔裡那股孤倔再次抬頭。
這是她的地方,她的除夕夜。無論來者是誰,都無權徹底摧毀她僅有的這一點點安寧。
她幾乎是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決絕,猛地擰動了門把。
門開了。
樓道裡昏黃的光線傾瀉進來,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張彥鈞那張輪廓分明、不怒自威的臉。
他並未穿軍裝,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呢料大衣,襯得他身姿愈發挺拔魁梧,肩頭的寒意似乎比外麵的夜風更冷幾分。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鷹隼,第一時間就越過沐兮的肩頭,銳利地掃過屋內——沙發上擠在一起的三個年輕女子,桌上簡單的食物,以及空氣中尚未散儘的、屬於女性的輕鬆笑語餘韻。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目光落回沐兮臉上,那眼神深沉如古井,看不出喜怒,卻自帶一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看來,‘已有約’的約,頗為彆致。”
他開口,聲音低沉平穩,卻字字帶著不容錯辨的分量,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又像是在無聲地質問她回帖的“不敬”。
沐兮的心臟在他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動,但她強迫自己抬起下巴,語氣儘量平淡:“少帥大駕光臨,有何貴乾?”
她試圖用疏離築起一道防線。
張彥鈞並未直接回答,他的視線再次慢條斯理地掃過屋內,每一個被他目光觸及的人都感到一陣無形的壓力。
蘇瑤下意識地握緊了毯子邊緣,鄭悅如收斂了所有笑意,眼神裡帶上警惕,連最活潑的林晚星也屏住了呼吸。
“不請我進去?”
他這才將目光重新鎖定沐兮,語氣裡聽不出情緒,但那上位者的姿態,已然是一種無聲的緊逼。
就在這時,樓梯口那溫和的輕咳聲再次響起,伴隨著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周複明的身影出現在樓道光線稍亮處。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長衫,外罩同色係羊絨圍巾,鼻梁上架著那副精致的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神溫潤平和,嘴角甚至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悲憫般的笑意。
“看來彥鈞兄比周某快了一步。”
他聲音溫雅,走上前來,目光先是落在沐兮身上,帶著一種長輩般的關切,“沐兮,除夕夜獨自在此,周某實在放心不下。想著你回帖中所言‘蝸居小酌’,便貿然前來看看,想著或許能陪你飲一杯水酒,免得你過於孤清。”
他的話語體貼入微,完全無視了屋內顯然並非“獨自”、“孤清”的狀況,也巧妙地將自己那封被回絕的邀請和沐兮那封賭氣的“愛來不來”都輕描淡寫地歸結為對她的關懷。
他的到來,像一種柔性的力量,微妙地中和了張彥鈞帶來的剛硬壓迫感,卻讓沐兮感到另一種更深沉的窒息。
沐兮看著門前並立的這兩個男人,一個霸道強勢,一個笑裡藏刀,隻覺得頭皮微微發麻。
她尚未想好如何應對,又一個聲音從樓梯下方傳來,帶著英倫腔調特有的清晰與冷靜:
“看來我來的不算太晚?希望沒有錯過沐小姐的‘小酌’。”
孫應洋步上樓來。
他穿著一身完美的晚禮服,外麵是熨帖的黑色大衣,領結一絲不苟,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而冷靜,手中還提著一瓶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琥珀色烈酒。
他的出現,立刻為這狹小樓道增添了幾分洋場的奢華與冷感。
他的視線快速掃過張彥鈞和周複明,眼中閃過一絲極快的計算光芒,隨即對沐兮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屬於銀行經理的禮貌微笑:“領事館的酒會實在無趣,想起沐小姐的邀約,覺得或許這裡更有意思。希望我的冒昧不至令主人困擾。”
他言辭得體,卻將利益至上的算計包裹在優雅的文明外衣之下,每一個音節都透著冰冷的距離感。
而他與沐景明極為相似的容貌,在此刻這種詭異的氣氛中,更像是一把鈍刀,反複切割著沐兮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