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透過那扇勉強固定的破門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蒼白的光帶。
公寓內依舊殘留著昨夜驚心動魄的寒意,以及各種昂貴煙酒氣味混合後的沉悶氣息。
沐兮幾乎一夜未眠。
碼頭冰冷的金屬觸感、追兵的怒吼、那隻強有力的手、以及最後那個融入黑暗的神秘背影,在她腦中反複交織上演。
掌心被那枚金屬碎片硌出的紅痕尚未消退,像一枚無聲的烙印,提醒著她昨夜並非夢境。
她用冷水反複洗了臉,試圖驅散疲憊,讓大腦保持絕對的清醒。
她知道,昨夜的行動絕非天衣無縫,碼頭的騷動必然會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風暴之後,往往是更微妙的試探與博弈。
果然,清晨的寧靜並未持續太久。
首先到來的是張彥鈞的人。
並非他親自前來,而是一隊穿著整齊工裝、訓練有素的士兵,帶著嶄新的、看起來就十分堅固的門板和工具。
為首的軍官態度恭敬卻不容置疑:“沐小姐,少帥吩咐,為您更換門戶,確保安全。”
他們效率極高,動作利落,很快便將那扇破損的門拆除,安裝上新門。
整個過程幾乎沒有多餘的噪音,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宣告主權般的強勢。
沐兮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
新門厚重,鎖具精密,仿佛一道堅實的屏障,卻也像一道華麗的囚籠柵欄。
士兵們離開時,軍官再次行禮:“少帥讓屬下轉告,請您安心休養,昨夜受驚了。”
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了然。
沐兮心中凜然。
張彥鈞甚至不需要親自來問,他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告訴她:他知道她昨夜出去了,並且遭遇了“驚”,現在,他“確保”了她的安全,也劃定了她的界限。
這份掌控力,比她預想的更嚴密,也更令人窒息。
她尚未喘口氣,門鈴再次響起。
來的竟是周複明。
他依舊是一身儒雅長衫,金絲眼鏡後的目光溫潤平和,手裡提著一盒包裝精致的安神補品,仿佛隻是一位真正關心世侄女的長輩。
“沐兮啊”
他進門便露出慈和的笑容,將補品放在桌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扇嶄新的門,笑意加深了些許,“聽說昨夜你這附近不甚太平?可有受到驚嚇?我今早得知消息,實在放心不下,特地過來看看。”
他的語氣充滿了誠摯的關懷,聽不出絲毫異樣。
沐兮請他坐下,沏了杯熱茶,臉上擠出恰到好處的、帶著些許後怕的感激:“勞世伯掛心了。是有些嚇人,也不知道是些什麼人,吵吵嚷嚷的,幸好後來巡捕房的人來了。”
她將碼頭的事輕描淡寫為附近的治安事件,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受驚的孤女。
周複明接過茶杯,指尖溫熱,目光卻像能穿透人心:“是嗎?隻是尋常治安?我怎聽說動靜不小,似乎還牽扯到了……碼頭那邊?”
他輕輕吹開茶沫,語氣依舊溫和,卻精準地拋出了“碼頭”這個關鍵詞。
沐兮的心微微一跳,但臉上神色不變,甚至帶上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碼頭?這我倒不清楚了。許是離得遠,以訛傳訛了吧。”
她巧妙地將問題推了回去。
周複明看著她,笑了笑,不再追問,轉而閒話起過年瑣事,語氣一如既往的悲天憫人,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
但沐兮能感覺到,他那溫和的目光深處,有一絲極淡的、不易察覺的審視。
他像一隻經驗老到的狐狸,耐心地等待著獵物自己露出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