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疾馳,引擎的低吼是唯一打破死寂的聲音。
沐兮蜷縮在後座,透過車窗看著飛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街景,上海灘的璀璨燈火逐漸被拋在身後,最終徹底消失。
她緊緊抱著自己,那件從周複明那裡得來的大衣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昨夜驚心動魄的餘溫,但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虛幻感。
副官坐在前排,一言不發,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隻有懷裡那個冰冷的金屬箱昭示著一切並非夢境。
車廂內彌漫著硝煙、血腥和緊張汗水混合的氣息。
他們一路無言,直到天色蒙蒙亮,汽車駛入一處位於市郊、戒備極其森嚴的軍事駐地。
高牆、鐵絲網、荷槍實彈的巡邏兵,這裡的氣氛比張彥鈞的衛戍司令部更加冷硬和肅殺。
副官領著沐兮走進一棟不起眼的小樓,進入一間陳設簡單卻絕對隔音的辦公室。
張彥鈞就在裡麵。
他背對著門口,站在窗前,望著外麵開始泛白的天空。
依舊是一身挺括的中山裝,身形挺拔如山嶽,但沐兮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近乎實質的、冰冷的怒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轉過身。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卻布滿了血絲,眼神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又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副官呈上的金屬箱和文件袋上,停頓了片刻,然後才移向沐兮。
“東西拿到了。”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夜鏖戰後的疲憊,卻依舊沉穩,“代價不小。”
他走到桌前,打開那個特殊的金屬箱,裡麵是幾個嵌套的、散發著寒氣的金屬容器和玻璃器皿,一些難以名狀的、顏色詭異的液體或固體被封存在其中。
他又快速翻閱了那個文件袋裡的東西,裡麵是密密麻麻的日文數據、圖表和一些極其駭人的人體實驗照片。
即使冷酷如張彥鈞,在看到某些圖片時,眉頭也幾不可察地狠狠皺了一下,隨即眼底湧起滔天的怒意和殺機。
“周複明……好一個‘悲天憫人’!”
他冷笑一聲,語氣裡的寒意足以將人凍僵。
這些罪證,足以將周複明及其黨羽徹底打入萬劫不複之地,更是打擊其背後日方勢力的重磅武器。
他合上箱子,鎖死。
然後,目光重新聚焦在沐兮身上,那審視的意味更加濃重。
“昨晚碼頭,除了周複明的死士和日本人,還有另一夥人。”
他盯著她,不錯過她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身手狠辣,路子很野,不像是上海本地幫派,倒像是……北邊過來的專業人手。他們似乎也在搶這些東西。”
沐兮的心猛地一沉。
北邊?
她第一時間想到了江予哲背後的“星火”,但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星火”缺乏如此專業強悍的行動力。
那會是誰?
父親筆記中提到的其他力量?
還是……另一個她完全不知道的、也對“杉計劃”感興趣的勢力?
她臉上適當地露出茫然和驚訝:“另一夥人?我不知道……除了少帥您的人,還有誰會……”
張彥鈞審視了她片刻,似乎暫時接受了她的不知情。
他走到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帶來強大的壓迫感。
“你提供的車牌號,很有用。”
他話鋒一轉,提到了沈知意,“那輛車確實在預定地點,幫我們引開了一部分追兵。沈知意……他的手伸得比我想象的還長。”
他的語氣聽不出是讚許還是忌憚,或許兼而有之。
“你現在是周複明和日本人的頭號目標,”
張彥鈞的聲音不容置疑,“上海你不能再待下去。我會安排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在我處理好這些”他指了指那個金屬箱,“之前,沒有我的允許,不得離開,不得與外界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