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用轎車駛入一棟戒備森嚴、風格冷硬的西式彆墅，這是張彥鈞在上海的一處彆館，與其說是家，不如說更像一個軍事指揮部的前哨站。車子停穩，副官恭敬地拉開車門。
車內的低氣壓尚未散去。沐兮蜷縮在角落，唇瓣依舊紅腫刺疼，淚痕未乾，眼神裡帶著驚懼過後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像隻被暴雨淋透、無家可歸的幼貓。
張彥鈞率先下車，冷硬的側臉看不出情緒。他繞到沐兮這邊，拉開車門。夜晚的涼風灌入，讓沐兮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他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連下車似乎都無力掙紮的模樣，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和剛才在車上滋生的、罕見的懊惱再次翻湧起來。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終，他像是認命般，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俯身探入車內。
沐兮以為他又要發怒，嚇得往後一縮。
然而，他卻隻是伸出有力的手臂，一手穿過她的膝彎，另一手穩穩托住她的背脊，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橫抱了出來。動作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輕柔，刻意避開了她受傷的腳踝。
“……”沐兮愣住了，猝不及防地落入他懷中，手下意識地攀住了他的肩膀，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著他緊繃的下頜線。
張彥鈞並未看她，隻是對副官簡短地吩咐了一句：“叫醫生過來。”然後便抱著她，大步走向彆墅主樓。
他的懷抱依舊帶著軍人的堅硬和冷冽的氣息，但似乎…沒有那麼令人窒息了。沐兮甚至能感覺到他步伐的沉穩，以及那份小心翼翼的控製，仿佛抱著什麼易碎的珍寶。
彆墅內的裝飾一如他本人，冷硬、簡潔、充滿力量感，黑白灰的主色調，線條利落的家具，牆上掛著軍事地圖和戰刀，幾乎看不到任何柔軟的裝飾。
張彥鈞徑直抱著她上了二樓，走進一間寬敞的臥室。這裡的風格稍顯緩和，但依舊是冷色調，隻是多了張足夠寬敞的大床和必要的家具。
他輕輕將她放在床沿坐下，動作甚至帶著點與他氣質不符的笨拙的輕柔。然後，他轉身，從一旁拿起她掉落在一旁的手包，放在床頭櫃上，又去浴室擰了一條熱毛巾出來。
整個過程，他都沉默著，臉色依舊算不上好看，甚至有些僵硬，但那種駭人的暴怒似乎已經沉澱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連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的彆扭情緒。
他蹲下身，單膝點地，握住了她受傷的那隻腳踝。
沐兮下意識地想縮回腳，卻被他更輕卻不容拒絕地握住。
“彆動。”他聲音低沉，依舊沒什麼溫度，但已沒了之前的戾氣。
他用熱毛巾小心地敷在她紅腫的腳踝上，溫熱的感覺透過皮膚緩解了些許疼痛。他低著頭，專注地看著她的傷處，濃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雙總是銳利逼人的眼睛。昏黃的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竟莫名淡化了他身上的冷硬和煞氣。
沐兮怔怔地看著他。看著這個手握重兵、殺伐果斷、在外人麵前說一不二的軍閥少帥，此刻竟紆尊降貴地蹲在自己麵前，為自己處理扭傷。
這種強烈的反差，帶給她的衝擊，遠比剛才車上那個狂暴的吻更加劇烈。
他洗毛巾，換水，重新熱敷，動作算不上多麼熟練，甚至有些生疏，但每一個步驟都極其認真、仔細。他的手指骨節分明，帶著握槍留下的薄繭，偶爾擦過她腳踝細膩的皮膚，帶來一陣微妙的戰栗。
“還疼嗎？”他忽然低聲問了一句，依舊沒有抬頭。
沐兮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啞：“…好多了。”
又是一陣沉默。隻有毛巾換熱水的細微聲響。
“以後…”張彥鈞再次開口，聲音依舊低沉，卻似乎努力想緩和一下語氣，“…小心點。不是每次…都有人恰好在你身邊。”
他的話聽起來依舊像是命令，但底下那層不易察覺的、變相的關心和…後怕，沐兮卻奇異地聽懂了。
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酸酸澀澀的，又帶著一點陌生的暖意。
她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看著他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為自己忙碌的樣子…忽然覺得，這個強勢霸道的男人，似乎也並非全然冰冷無情。他隻是在用他笨拙的、甚至有些極端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在意和…占有。
而她，似乎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排斥這種“笨拙”。
就在這時，家庭醫生提著藥箱匆匆趕到。
張彥鈞站起身，恢複了往常的冷峻模樣，對醫生簡單交代了幾句傷勢，便退到一旁，抱著手臂靠在牆邊，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沐兮。
醫生專業地檢查、上藥、包紮，沐兮默默配合著。
等到醫生離開，臥室裡再次隻剩下他們兩人。
氣氛似乎又變得有些微妙和尷尬。
張彥鈞走到床邊，看著她包紮好的腳踝，又看了看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和紅腫的嘴唇，眉頭再次擰緊。
他似乎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不知該如何表達。那種彆扭的神情，出現在他這張總是冷厲的臉上，竟有種奇異的反差感。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隻是伸出手，有些僵硬地、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動作甚至帶著點罕見的無措。
“睡吧。”他乾巴巴地吐出兩個字，然後像是完成了一項極其艱難的任務般，轉身，幾乎是有些倉促地離開了臥室，並輕輕帶上了門。
沐兮獨自坐在床上，看著他離開的方向，聽著他軍靴踩在走廊地板上的聲音漸漸遠去，心中一片混亂。
唇上的刺痛，腳踝的微熱，頭頂那一下笨拙的輕拍，還有他最後那幾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這一切交織在一起，在她心底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那個高高在上的、強勢的軍閥少帥，似乎…正在為她低頭，以一種極其笨拙，卻無比真實的方式。
而她堅冰般的心防，似乎也在這一刻，悄然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夜色深沉，而她注定今夜無眠。
喜歡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請大家收藏：()燼餘玉：孤影亂世情難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