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彥鈞的彆館書房,與其說是休憩之所,不如更像一個前哨指揮所。
紅木桌案上文件堆積如山,一側牆壁懸掛著巨幅軍事地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箭頭與符號,空氣裡彌漫著皮革、墨水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火藥味。
這裡的一切都秩序井然,透著一種冷硬的效率感,如同它的主人。
何景,或者說蔣希禹,被副官引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景象。
張彥鈞並未坐在桌後,而是背對著門口,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圖前,身姿挺拔如鬆,僅一個背影,便壓得整個房間喘不過氣。
副官無聲退下,關上沉重的橡木門。
何景站定,目光快速掃過書房布局,最後落在那道充滿壓迫感的背影上。
他今日穿著蔣家為他備下的昂貴西裝,料子挺括,剪裁合體,試圖將他包裝成符合“蔣希禹”身份的世家子,但他站姿依舊如鬆如槍,眼神裡的警惕與堅韌無法被華服完全掩蓋。
他不再是沐家那個沉默忠誠的仆人,但也尚未成為真正的蔣家繼承人。他處於一種危險的中間狀態,而眼前這個男人,將決定他墜入深淵還是踏上刀鋒。
“張少帥。”
何景開口,聲音平穩,帶著必要的敬意,卻不顯卑躬。這個稱呼,既認可其軍權,也帶著一絲對年輕上位者的特定敬稱。
張彥鈞緩緩轉過身。
他並未穿軍裝,隻是一身簡單的深色長衫,但那股久居人上、殺伐決斷的氣勢卻比任何戎裝都更具衝擊力。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冷冽地刮過何景的臉,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評估獵物般的興趣。
兩人視線在空中碰撞,無聲交鋒。一個深沉如海,暗藏漩渦;一個隱忍如磐,內蘊鋒芒。
“蔣……希禹。”
張彥鈞緩緩吐出這個名字,語調平淡,卻刻意拖長的音節帶著某種玩味和質疑,“坐。”
他率先走向一旁的沙發區,自顧自坐下,姿態放鬆,卻仿佛猛虎臥於山岩,隨時可暴起噬人。
何景依言在他對麵的沙發坐下,背脊挺直,雙手平放在膝上。
“林婉清給你安排的這身皮,穿著還習慣麼?”
張彥鈞點燃一支雪茄,煙霧嫋嫋升起,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話語卻直白得近乎刻薄。
何景麵色不變:“皮囊而已,重要的是皮囊之下是誰,以及……想做什麼。”
“哦?”
張彥鈞挑眉,那雙銳利的眼睛在煙霧後眯起,“那皮囊之下是誰?又想做什麼?”
“皮囊之下,是沐家舊仆何景”
何景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避讓,“我想做的,是拿回本屬於我的一切,救出我母親,讓該付出代價的人,付出代價。”
他沒有提沐兮。一個字也未提。這是此刻最危險的禁區。
張彥鈞靜靜吸了口雪茄,隔著煙霧打量他。這小子比他想象的更沉得住氣,也更直接。不錯,省去了許多虛偽的周旋。
“代價?”
張少帥輕輕嗤笑一聲,“上海灘想讓人付出代價的太多了,但活到最後的,永遠是手裡有槍有船,還有腦子的。”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驟增,“林婉清手裡有你的母親,有蔣家大部分的老人,還有她經營多年的關係網。你有什麼?一個名分?還有……什麼?”
他話中有話,目光銳利如刀,仿佛在問:你還有什麼底牌?或者說,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
何景的手在膝上微微蜷縮了一下,又迅速放開。他知道關鍵時刻到了。
“我有的,正是少帥您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