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氣氛依舊沉默,卻與往日的冰冷壓迫感不同,流淌著一種微妙而緊繃的暗流。
張彥鈞不再專注於公文,偶爾會抬眼看向對麵的沐兮,目光深沉,帶著一種全新的、評估獵物價值般的審視,其間又夾雜著一絲他自己或許都未意識到的探究。
沐兮能感覺到那目光的重量。
她知道,“磺胺事件”的成功解決,像一把鑰匙,短暫地撬開了他固若金湯的心防,讓她得以窺見一絲合作的曙光,而非僅僅是占有與禁錮。
這是機會,她必須抓住。
她吃得很少,心思早已飛到了接下來的談判上。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需要精心計算。
餐畢,張彥鈞並未像往常一樣立刻去書房或吸煙室,而是起身道:“過來。”
他走向的方向,是書房。
沐兮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他的絕對禁地,是他權力核心的象征。他從未允許她單獨進入,甚至很少在她麵前長時間待在裡麵。
她起身,跟在他身後。
厚重的橡木門被推開,濃鬱的書墨、皮革和雪茄混合氣息撲麵而來。房間很大,四壁皆是高及天花板的書架,塞滿了中外書籍和文件匣。
一張巨大的紅木書桌居於中央,上麵文件堆積如山,旁邊立著一個地球儀,牆上的軍事地圖清晰標注著最新的勢力分布。
這裡的一切都秩序井然,透著冷硬的權威感,無聲地宣告著主人的絕對掌控。
張彥鈞走到書桌後的寬大皮椅前,並未坐下,而是轉身,倚靠在桌沿,雙臂環抱,看著她。
壁燈的光線從他側後方打來,讓他的一半麵容隱在陰影裡,更顯深邃難測。
“這裡,”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整個書房,“你之前不是很想進來看看嗎?”
沐兮站在書房中央,仿佛闖入猛獸領地的幼獸。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目光坦然迎上他:“少帥的書房,自然藏著許多秘密。好奇是人之常情。”
“隻是好奇?”
他挑眉,語氣聽不出情緒。
沐兮深吸一口氣,知道鋪墊已夠,該切入正題了。
她上前一步,拉近了些距離,聲音清晰而冷靜:“不隻是好奇。少帥,我想和您談一筆交易。”
“交易?”
張彥鈞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詞,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和我?談交易?”
他上下打量著她,目光在她纖細的脖頸和手腕處停留,那裡還殘留著他昨夜留下的曖昧痕跡。
“沐兮,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沒有忘。”
沐兮斬釘截鐵,眼神異常明亮,甚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銳利,“我是您的未婚妻,是您籠中的金絲雀。但同時,我也是沐家唯一的幸存者,是身負血海深仇的孤女!”
她的聲音微微提高,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您欣賞我的‘小聰明’,認可我的價值。那麼,與其將我僅僅當作一隻偶爾能撲咬敵人的寵物,為何不將我這份價值,用在更值得的地方?”
張彥鈞臉上的玩味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審視和興趣:“說下去。”
“您需要對付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需要整合上海的勢力,需要應對日本人的步步緊逼。而這些,與我的目標並不衝突。”
沐兮的目光毫不退縮地直視著他,“我想要的,從始至終,隻有一件——查清沐家滅門真相,手刃仇人!”
“我可以幫您。”
她的語氣變得極其認真,“用我的頭腦,用我對上海各方勢力、對世家往來的了解,用我父親可能無意中透露給我、而我自己都尚未意識到價值的碎片信息。我可以成為您手中一把更精準、更了解黑暗規則的刀。而您需要付出的,是給我一定程度調查的自由,是共享一部分您掌握的、可能與沐家相關的信息,是在我需要時,提供必要的支持和掩護。”
她將條件清晰列出,這是一場豪賭。賭他對她價值的看重,超過了對她完全掌控的欲望。
書房裡一片死寂,隻有壁爐裡木柴燃燒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張彥鈞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那雙深邃的眼眸裡風雲變幻。驚訝、權衡、警惕、一絲被挑釁的不悅,以及……越來越濃的興趣。
他從未遇到過敢如此直接與他談條件、索要自由的女人。
尤其是,一個剛剛證明了自己並非徒有其表的女人。
“給我一個理由,”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一個我為什麼要冒風險,放開手中韁繩的理由。我憑什麼相信,你得到自由後,不會轉頭就把刀尖對準我?或者,像那隻老鼠一樣,投向更強大的懷抱?”
他意指日本人或其他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