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好,冬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法租界整潔的街道上,帶來幾分虛假的暖意。
沐兮穿著一身素雅的鵝黃色旗袍,外罩白色狐裘滾邊短襖,頭發精心挽起,略施粉黛,遮掩了臉上的蒼白和眼底的疲憊。
她看上去就像一位出門閒逛、采購消遣的富家小姐,唯有袖口下若隱若現的白色繃帶,透出一絲不同尋常。
阿忠和另外兩名同樣精乾沉默的警衛如同影子般跟在她身後三步遠的地方,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
他們的存在像一道無形的牆,隔絕了外界,也時刻提醒著沐兮她此刻的處境。
霞飛路果然繁華。歐式建築林立,櫥窗琳琅滿目,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穿梭不息,咖啡館飄出濃鬱的香氣,報童揮舞著報紙高聲叫賣。
這一切都與沐兮過去十幾日經曆的囚禁、血腥、陰謀形成了荒誕的對比。
她依言先逛了幾家書店和畫廊,仔細挑選了幾本新到的外文小說和一套水彩畫冊,讓阿忠提著。
動作優雅,神情閒適,仿佛真的隻是出來散心購物。
但她眼角的餘光,卻從未停止過搜索。她在尋找一家店——一家不起眼的、可能掛著特殊標識的藥房或雜貨店。
那枚從殺手身上取得的菊紋令牌,材質特殊,帶有極淡的、某種藥材混合的奇異冷香。
她猜測這或許是某種身份憑證,或者用於對接的信物,而霞飛路一帶,恰好有幾家背景複雜、與日本商會往來密切的藥房。
時間一點點過去,沐兮的心漸漸下沉。她看似隨意地踱步,卻已路過了兩家目標藥房,並未發現任何與菊紋相關的標識,也未感受到任何異常。
難道猜錯了?
那令牌並非用於此地?或者,需要特定的觸發方式?
就在她經過一家名為“普濟和”的、門麵頗大的中藥房時此名與之前發現線索的“普德藥房”相似,引起她的注意),她腳步微微一頓。這家藥房的氣味似乎格外複雜濃鬱些。
她狀若無意地轉身,對阿忠道:“有些累了,進去看看,買些安神的藥材。”
阿忠沉默地點頭,示意一名警衛守在門口,自己與另一人緊隨沐兮進入藥房。
藥房內光線偏暗,彌漫著各種草藥混合的苦澀香氣。
櫃台後坐著一位戴老花鏡、正在撥弄算盤的老掌櫃,角落裡還有個學徒在碾藥。
沐兮慢慢看著櫃台裡陳列的各種藥材,心中快速思索如何試探。
她最終停在一排標注著“東瀛秘製”的藥膏前,對老掌櫃柔聲道:“掌櫃的,請問可有藥效好些的祛疤膏?最好是……用料特殊些的。”
她刻意將“特殊”二字咬得稍重。
老掌櫃抬起眼皮,透過鏡片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昂貴的衣著和身後的警衛身上停留一瞬,慢悠悠道:“小姐說笑了,祛疤膏自然是有的,都是上好藥材配製,何來特殊之說?”
沐兮心中微沉,麵上卻依舊帶著淺笑:“是嗎?可我聽聞,有些東洋傳來的方子,會加入些稀罕物,效果奇佳。”
她一邊說,一邊看似隨意地將手搭在櫃台上,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了那圈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指痕,以及……她指尖無意識敲擊櫃台的動作,隱約模仿著那菊紋令牌上的花瓣脈絡。
老掌櫃的目光在她手腕的傷痕上一掃而過,渾濁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極快的、難以捕捉的情緒,但隨即又恢複了古井無波,搖頭道:“老夫店小,不曾有那些稀罕物。小姐若想要更好的,前麵街角的‘歐羅巴藥房’或許有西洋貨。”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甚至給出了另一個建議。
沐兮的心沉到了穀底。難道真的找錯了?還是對方警惕性太高?
她正要再說些什麼,藥房內側的門簾忽然被掀開,一個穿著和服、踩木屐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賬本似的東西,用日語對老掌櫃說了句什麼。
老掌櫃立刻站起身,恭敬地接過賬本。
那和服男人目光掃過店內的沐兮和她身後的警衛,眼神銳利如鷹,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隨即麵無表情地轉身又回了內間。
就在門簾落下的一瞬間,沐兮的眼角餘光捕捉到內間牆上一閃而過的模糊影子——那似乎是一個懸掛的徽記,圖案……正是一朵綻放的菊花!
她的心臟猛地一跳!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