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日子因那枚白玉蘭花瓣和冰冷的勃朗寧手槍,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張力。
沐兮將花瓣小心地藏好,將那把沉甸甸的手槍鎖進了衣櫃最深處,如同鎖起一個隨時可能引爆的秘密。她依舊安靜,卻比往日更多了幾分沉凝的思索。
這日晚飯後,張彥鈞並未立刻回到書房。他踱步到小客廳那架鋼琴旁,目光掃過一旁矮幾上那副蒙塵的象牙象棋。
“會下嗎?”
他忽然開口,打破了室內的寧靜。語氣不似上次在琴鍵上傾覆棋子時的暴戾,更像是一種隨意的提議,甚至帶著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期待。
沐兮正坐在沙發上看書,聞言抬起頭。暖黃的燈光勾勒著他側臉的輪廓,減弱了幾分平日裡的冷硬。
她放下書,輕輕點頭:“略懂一點。”
依舊是謙遜的措辭,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棋局,或許是另一種形式的對話與試探。
“來一局。”
張彥鈞自顧自地在棋盤一側坐下,開始擺放棋子。他的動作乾脆利落,帶著軍人特有的板正。
沐兮依言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素手輕抬,將紅子一一歸位。
兩人之間,隔著三十二枚棋子構成的楚河漢界。
沒有多餘的言語,棋局開始。
張彥鈞執黑先行,第一步便是淩厲的“炮二平五”,中宮炮,攻勢凜冽,大開大合,一如他本人的風格,充滿了壓迫性的掌控欲。
沐兮沉吟片刻,應以柔和的“馬八進七”,先鞏固陣地,避其鋒芒。
接下來的十幾步,張彥鈞攻勢如潮,車馬炮頻繁調動,步步緊逼,試圖以最快的速度撕開沐兮的防線。
他的棋風霸道而直接,計算精準,善於棄子奪勢,往往能打得對手措手不及。
然而,沐兮的應對卻讓他漸漸感到了意外。
她並不與他硬碰硬,行棋看似綿軟,甚至偶爾會“被動”地棄掉一兩個無關緊要的兵卒,但她的陣型始終保持著一種奇異的韌性。
她的馬總是踏在意想不到的位置,象眼卡得恰到好處,車看似回防,實則暗藏殺機。
她像是在編織一張無形的網,每一步都看似退讓,實則將他的攻勢一點點引入更複雜的局麵,消耗著他的銳氣。
張彥鈞落子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他抬起眼,看向對麵的女子。
她微垂著眼睫,專注地看著棋盤,燈光在她濃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側臉線條柔和而靜謐。
那雙執棋的手,白皙纖細,落子時卻帶著一種與她外表不符的沉穩與決斷。
他第一次發現,她思考時,會無意識地用指尖輕輕敲擊著膝蓋,節奏舒緩,仿佛在計算著無形的樂章。
“你這步‘車一平二’,看似保馬,實則為下一步‘馬二進三’撲槽做準備,是嗎?”
他忽然開口,指出她一步暗藏的心思,語氣裡帶著探究。
沐兮抬起眼,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化為淺淺的笑意,如春水微瀾:“少帥明察秋毫。”
她沒有否認,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她的笑容很淡,卻像羽毛般輕輕搔過張彥鈞的心尖。
他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專注於棋盤,卻發現自己的心思似乎有些無法完全集中了。
棋局進入中盤,廝殺愈發激烈。張彥鈞一度憑借一記精彩的棄車換雙,取得了局麵上的優勢。
他嘴角剛勾起一絲誌在必得的弧度,卻見沐兮不慌不忙,走了一步極其精妙的“士四進五”,不僅化解了他的連環殺招,反而隱隱威脅到了他過於冒進的後方主力。
“好棋!”
張彥鈞忍不住低讚一聲,看向沐兮的目光徹底變了。這絕非“略懂”,這精妙的布局和深遠的計算能力,甚至不遜於他軍中那些以棋藝著稱的參謀。
沐兮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耳根發熱,微微彆開臉,輕聲道:“少帥承讓了,隻是僥幸。”
“戰場上沒有僥幸。”
張彥鈞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全新的審視與…欣賞。
他身體微微前傾,越過楚河漢界,手指點在她剛才移動的那枚“士”上,“你這步棋,至少算到了後麵五步。你怎麼想到的?”
他的突然靠近帶來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混合著他身上淡淡的雪茄和冷冽的氣息。
沐兮的心跳漏了一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的溫度。
她穩住心神,指尖輕輕點著棋盤:“因為少帥您…攻勢太盛,後方難免空虛。就像…就像用兵,一味的強攻,雖能暫取優勢,但若後援不及,便易被對手迂回抄截。”
她試圖用他熟悉的領域來比喻。
張彥鈞聽得極其認真,目光從棋盤緩緩移到她的臉上,眸色深沉如夜:“繼續說。”
他的鼓勵讓沐兮膽子稍大了一些,她繼續分析著棋局,指出他幾處看似微小實則關鍵的漏洞,言語清晰,邏輯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