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滯澀、冰冷。
意識如同沉溺在萬年冰封的琥珀之中,每一次試圖掙紮,都隻會讓無形的束縛勒得更緊,榨取所剩無幾的體溫與活力。
蘇沉舟的感官緩慢地重新拚湊。首先複蘇的是觸覺,身體被一種半固態的、緩慢流動的能量漿液包裹,沉重得仿佛每一寸骨骼都已碎裂,又被這粘稠之物強行粘合在一起。刺骨的寒意並非源於溫度,而是能量被徹底抽乾後,生命本源瀕臨熄滅的絕對冰冷。
0.3。
這個數字如同墓碑上的刻文,冰冷地烙印在他幾乎停滯的思維裡。能量水平0.3,重傷瀕死,汙蝕度84+。
視覺艱難地聚焦。幽暗,一片無邊無際的幽暗。唯有極遠處,零星散布著一些微弱的、如同垂死星辰般的慘綠色光點,提供了微不足道的照明。藉著這微弱的光,他看見自己的身軀浸泡在一種渾濁的、泛著詭異油脂光澤的漿液中,皮膚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類似鏽痂的凝結物,正貪婪地汲取著他最後的熱量。
鼻腔裡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味——像是無數種靈材腐敗後的酸朽味,混合著金屬鏽蝕的腥氣,又摻雜著一絲極淡的、令人作嘔的甜香,仿佛某種維持生命的營養基質正在緩慢變質。
聽覺捕捉到的是絕對的寂靜,不,並非完全沒有聲音。是一種極其低沉的、仿佛來自大地深處的嗡鳴,伴隨著某種…緩慢而規律的搏動聲,如同一個巨大無比的心臟在極遠處跳動,每一次搏動,都讓周圍的漿液產生難以察覺的流動。
這裡就是…“飼槽”?
思維如同生鏽的齒輪,在理性冰層的強壓下艱難轉動。他想起了權限指環最後的共鳴指引,想起了那扇以歸零回響烙印和青銅鑰匙強行打開的門戶。
【權限指環…】
他的意念微動,試圖感應那枚得自林薇避難所的指環。右手中指上,一圈冰冷的觸感依舊存在,但與之聯係的那點微弱共鳴,此刻卻指向下方,指向這片漿液的最深處。
就在他試圖進一步感知時,距離他不到三米的一團黑暗忽然蠕動了一下。
那不是漿液的流動,而是某個…潛藏在漿液下的“東西”改變了姿態。
蘇沉舟的呼吸幾乎停止——如果他那微弱的生命活動還能稱之為呼吸的話。他的左眼,那蔓生著幽藍藤紋、瞳孔燃燒魂火的眼睛,捕捉到了那團黑暗的輪廓。
那是一個“人”形。
或者說,曾經是人的形態。它的身體大部分都已“溶解”或是“同化”在了能量漿液之中,隻剩下一個大致的人形輪廓,以及一張模糊不清、如同蒙著蠟質薄膜的臉孔。它的眼睛是兩個空洞,內部閃爍著與遠處光點類似的、卻更加微弱的慘綠光芒。它的嘴巴無聲地張開,沒有舌頭,沒有聲帶,隻有一片凝固的黑暗。
它似乎…在“看”著他。
沒有敵意,沒有好奇,隻有一種徹底的、令人靈魂凍結的空洞和麻木。仿佛它隻是一段被設定好程序、等待執行的殘渣。
活體薪柴。
青囊遺言中提及的詞彙,化作了眼前無比真實的恐怖。
【分析:個體處於深度惰化狀態,能量反應極低,威脅等級:無。但其存在本身構成環境壓力源。數量…未知,極多。】
冰冷的思維流掠過腦海,過濾掉了恐懼、惡心等所有不必要的情緒反應,隻剩下純粹的評估。汙蝕度超過84帶來的理性化,在此刻成為了維持思考不被絕望吞噬的唯一支柱。
更多的輪廓在幽暗中緩緩顯現。近的,遠的,漂浮在漿液中的,半沉於槽底的…密密麻麻,如同沉睡在母體羊水中的可怖胎兒,無聲地沐浴在這片維持他們“存在”卻又剝奪他們“生命”的漿液之中。
他亦是其中之一。砧木印記模擬出的同源氣息,讓他暫時被這片“飼槽”默認為一份無害的、等待被榨取的“薪柴”。
【生存優先級最高。需獲取能量。目標:權限指環共鳴源。風險:驚動休眠薪柴及可能存在的防衛機製。】
他的目光落在那隻最近的、望著他的薪柴身上。它能提供的能量或許微不足道,但…足以讓他的能量水平從0.3提升到0.5,甚至0.8。生與死的差距。
吞噬它的本能蠢蠢欲動,噬血藤的虛影在破損的丹田內微微扭動。
【否決。】
理性計算迅速壓過了本能。吞噬行為極可能破壞模擬狀態,引發不可預測的連鎖反應。生存概率不升反降。且目標個體…狀態特殊,吞噬可能引入未知風險信息擾動意識殘渣汙染)。
代價高於收益。結論:放棄。
冰冷的抉擇在百分之一秒內完成,沒有一絲漣漪。他緩緩地、極其輕微地挪動身體,避開那隻空洞的“注視”,朝著指環共鳴的方向,朝著漿液深處,如一片羽毛般悄無聲息地潛去。
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牽扯著遍布全身的、源自靈魂與肉體的雙重劇痛,但這痛楚仿佛發生在彆人身上,隻被記錄為“需要忍受的負麵狀態參數”。漿液的阻力巨大,能量枯竭的身體虛弱不堪,進程緩慢得令人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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