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區的壓抑被另一種更具重量的死寂取代。
蘇沉舟根據新獲得的坐標指引,穿過一條被厚重鏽痂完全封死、卻又被某種巨力強行撕裂出的狹窄縫隙後,踏入了一個截然不同的空間。
這裡不再是鋼鐵城的造物。空氣冰冷、乾燥,沒有任何塵埃,卻帶著一種仿佛能壓碎靈魂的沉寂。巨大的、非金非石的暗色穹頂高懸,其上鑲嵌著無數早已熄滅的、如同凍結星辰般的晶石。地麵光滑如鏡,倒映著上方死寂的星空,行走其上,腳步聲被完全吞噬,隻有自己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在耳膜內擂動——等等,心跳?
蘇沉舟冰冷地內視。心跳頻率正常,但這聲音卻被放大了數十倍,在這絕對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突兀,甚至…危險。
【環境分析:超高密度“否決”回響殘留領域。物理法則部分扭曲聲波傳導異常)。警告:過度滯留可能導致生命活動被逐漸“靜默”。】
【掃描:“回響鍛爐”坐標確認。前方三點七公裡。】
【星盟任務剩餘時間:10小時02分11秒。】
他收斂一切不必要的生命體征,將自身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道幽靈向前滑行。
視野所及,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廢墟。無數奇形怪狀的、材質不明的機器殘骸散落四處,它們大多呈現出一種被強行“否決”掉的狀態——並非破碎,而是仿佛其存在的概念被部分擦除,變得殘缺而扭曲。一些巨大的、暗紫色的水晶簇從地麵和殘骸中穿刺而出,散發著微弱的“心蝕”同源氣息,但更加內斂和古老。
這裡像是一個古老的戰場,又像一個…巨大的垃圾處理場,專門處理那些無法被常規毀滅的、危險的概念造物。
前行不久,一具相對完整的“屍體”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並非生物遺骸,而是一具人形的、約三米高的銀色金屬構造體。它跪倒在地,低著頭,仿佛在懺悔。它的胸腔被徹底洞穿,創口邊緣光滑無比,呈現出標準的圓形,內部結構卻並非線路或機械,而是某種凝固的、灰色的、如同琉璃般的物質,散發著微弱的“否決”餘波。這具銀色構造體與他在α回廊和酒吧遭遇的銀骸士兵製式相似,但更加古老,質感也更加…純粹。
【發現:“銀骸”前代單位。毀滅方式:“否決”概念打擊。殘留威脅:無。】
蘇沉舟繞過它,繼續深入。
越是靠近鍛爐坐標,空氣中的“否決”壓力就越強。右眼的紫毒異常活躍,貪婪地吸收著這股同源的力量,甚至開始微微震顫,傳遞出一種渴望與…敬畏?左眼那被灰色薄膜覆蓋的銀痕則死寂一片,仿佛徹底死亡。
終於,他看到了“回響鍛爐”。
那並非想象中的火焰熊熊的熔爐,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倒扣在地上的暗灰色圓環。圓環材質與那“心蝕”斷矛相似,表麵布滿無數細密到極致的、不斷生滅變化的奇異紋路,這些紋路自行運轉,仿佛在永恒地進行著某種“否定”與“重構”的演算。
圓環中央的地麵,並非實體,而是一片旋轉的、深不見底的灰色虛無。偶爾,會有一兩件奇特的、散發著危險或不朽氣息的物品一塊不斷試圖重生的血肉、一柄哀鳴的魔劍、一顆旋轉的微型黑洞?)從虛無中浮上來,被圓環的紋路掃描、分析,然後絕大多數都在一瞬間被那灰色虛無徹底吞噬、化為烏有。極少數則被紋路捕捉,強行刻印上新的灰色烙印後,又沉回虛無,不知去向。
而在圓環的正前方,立著一塊斑駁的黑色石碑。
石碑上沒有任何文字,隻刻著一個簡單的圖案:一株正在燃燒的、形態扭曲古怪的樹苗。樹苗的火焰是灰色的,安靜地燃燒,卻散發出與這片空間同源的、令人心悸的“否決”意境。
當蘇沉舟的目光落在石碑圖案上時,他丹田內那被暫時乾擾的砧木印記,竟然不受控製地劇烈灼痛起來!仿佛遇到了天敵克星,又像是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
同時,他之前與鏽痂意誌守墓人訂立的“遷徙”契約,以及那飽食符號能量的“守燼人”古約,也同時自發運轉,在他皮膚表麵浮現出淡淡的灰色裂紋與暗紅符號,與石碑圖案隱隱呼應。
【警告!檢測到超高階“否決”法則具現物鍛爐核心)!】
【砧木印記產生強烈排異反應!契約與古約產生共鳴!】
【分析:石碑圖案疑似描繪“否決”概念下的“薪柴”或“淨化”過程。】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石碑旁。
那是一個完全由緩慢流動的、冰冷的灰色餘燼構成的人形輪廓。沒有五官,沒有特征,隻有大致的人形。它站在那裡,仿佛已經站立了無數歲月,與這片死寂的空間融為一體。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永恒的“否定”與“靜默”。
蘇沉舟瞬間進入最高戒備狀態,右眼紫芒凝聚到極致,剛剛領悟的“初級否決之印”在神魂中蓄勢待發。但他沒有感受到任何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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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灰燼人形緩緩抬起“手”,指向那塊石碑上的燃燒樹苗圖案。
一個乾澀、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聲音,直接響在蘇沉舟的腦海深處,仿佛無數塵埃摩擦作響:
“薪…柴…”
它頓了頓,那由餘燼構成的“頭顱”微微轉向蘇沉舟,雖然沒有眼睛,但卻能感受到一種審視。
“…承…載…者…亦或…燃…燒…者…?”
對話雙關語:“承載者亦或燃燒者?”既是在問蘇沉舟體內諸多契約與印記的本質是承載力量還是終將被燃燒),也可能是在問他的最終立場是成為薪柴的載體,還是最終像圖案一樣被否決之火燃燒)。)
蘇沉舟冰冷的思維核心飛速運轉。這是一個選擇,也可能是一個考驗。理性計算著兩種回答可能帶來的後果。
他感受著丹田砧木印記的灼痛,感受著“守燼人”古約對那灰色火焰本能的渴望,感受著“守墓人”契約帶來的沉重代價。
一息之後,他給出了回答,聲音同樣聽不出任何情感:
“皆是。皆非。力量為我所用,直至無用之時。”
他否定了非此即彼的選擇,闡述了自己純粹功利性的利用原則。
灰燼人形沉默了。仿佛在解析這個答案。
周圍的死寂壓力似乎變得更加濃重。鍛爐圓環的運轉紋路微微亮起。
良久,那塵埃摩擦般的聲音再次響起:
“…駁…回…既…定…程式…”
“…檢…測…到…‘異數’…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