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裡,死一樣的寂靜。
林淵的目光,如同被釘子釘住一般,死死地鎖在那個筆筒底座的微型攝像頭上。他的心臟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血液在瞬間涼了半截。
這不是恐嚇,不是警告,這是來自一個龐大而冷酷的利益集團,對他這個“闖入者”發出的最後通牒——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們的注視之下。你不是獵人,你隻是我們困在玻璃瓶裡,隨時可以觀察、可以處死的小白鼠。
一股夾雜著羞辱和憤怒的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然而,僅僅一秒鐘後,林淵眼中的驚駭、憤怒、乃至所有劇烈的情緒,都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歸於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他的臉上,甚至連一絲肌肉的抽動都沒有。
他知道,從他發現這個東西的這一刻起,一場無聲的戰爭,已經打響。而他的辦公室,就是第一個戰場。他的觀眾,就是楊坤、李曼,以及他們背後那張看不見的網。
他不能有任何異常。
林淵緩緩地、自然地將筆筒放回原位,動作和他拿起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遲疑和僵硬。仿佛他剛才隻是在整理桌麵,那個足以致命的發現,從未發生過。
他坐回椅子上,長長地、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這一聲歎息,不是演給自己的,而是演給筆筒裡的那隻“耳朵”聽的。
他將身體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插進頭發裡,用力地揉搓著,臉上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煩躁與苦悶。那副樣子,完全就是一個被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壓得喘不過氣,即將精神崩潰的年輕人的真實寫照。
“七十年……七十年的史料……”他用一種幾近夢囈的聲音,不大不小地自言自語,“這他媽是要我的命啊……”
說完,他抓起桌上一份無關緊要的舊文件,狠狠地揉成一團,又像是發泄完了無處安放的怒火,頹然地將紙團扔進了垃圾桶。
這一套表演,行雲流水,無懈可擊。
……
另一間辦公室裡,李曼端著一杯剛泡好的龍井,放到了楊坤的辦公桌上。桌角的一個小型顯示器上,正無聲地播放著檔案科的實時畫麵。
畫麵裡,林淵正趴在桌子上,像一頭被鬥敗了的公牛,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局長,您這招‘明升暗降’,實在是高。”李曼的紅唇勾起一抹嫵媚的弧度,聲音柔得能掐出水來,“你看他,這是快被逼瘋了。年輕人就是年輕人,銳氣再足,也經不起這麼熬。”
楊坤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眼睛卻沒有離開屏幕。他看著畫麵裡那個頹喪的背影,眼中的陰鷙之色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掌控一切的自得。
“我不是要逼瘋他,我是要磨掉他的爪牙,讓他知道,在這兒,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楊坤慢悠悠地品了口茶,“年輕人嘛,總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等他被這些故紙堆埋上兩個月,找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還要背上一個‘政治任務執行不力’的處分,他就知道什麼叫現實了。”
“那孤兒院那邊……”李曼試探著問。
“哼,燃氣公司那幫人現在跟瘋狗一樣守在那,誰都動不了。”楊坤的臉色又沉了下去,“不過沒關係,等這陣風頭過去,我有的是辦法讓那幫老弱病殘自己滾蛋。現在,關鍵是看住這隻小老鼠,彆讓他再從檔案裡,刨出什麼要命的東西來。”
李曼看著屏幕上林淵那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掩嘴輕笑:“局長放心,他現在恐怕連看檔案的心情都沒有了。說不定過幾天,就自己主動來找您,哭著喊著認錯了。”
楊坤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一切,又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
檔案科裡,林淵趴在桌子上,肩膀的聳動,並非因為沮喪,而是在極力壓抑著一股幾欲破體而出的冷笑。
小白鼠?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鑽進這個玻璃瓶裡的,究竟是老鼠,還是一頭披著鼠皮的猛虎。
他抬起頭,臉上依舊是那副疲憊不堪的表情。他從那座“紙山”裡,隨意抽了幾份卷宗,開始“認真”地翻閱起來。他的動作很慢,時不時地停下來,皺著眉,看上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
但實際上,【中級明察秋毫】早已在他的腦海中,掀起了一場信息風暴。
楊坤和王浩在鄰市的密會,那家名為“宏發建材”的公司,還有那個“金海灣國際會所”……這些線索,在他的腦中被反複拆解、重組、關聯。
一個計劃,漸漸成型。
楊坤的陽謀,是利用“曆史回顧展”這個無法拒絕的政治任務,把他困死在信息的海洋裡。
那好,我就將計就計。
林淵決定,把這場陽謀,變成自己反擊的號角。這個任務,給了他一個前所未有、可以光明正大去查閱任何部門檔案的“尚方寶劍”!
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城建局辦公室的號碼。電話接通後,他故意清了清嗓子,用一種公事公辦但又帶著點不耐煩的語氣說道:“喂,城建局嗎?我是規劃局檔案科的林淵。市裡要搞建城七十周年曆史回顧展,我們局長讓我牽頭負責史料搜集。你們那邊,把1990年到2000年所有的城市規劃變更批文,給我整理一份清單出來,我下午過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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