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科的座機聽筒裡,李曼的聲音像是冬日湖麵上的薄冰,清冽、平滑,不帶一絲溫度。
“林科長,我是李曼。有時間嗎?來我辦公室一趟,有份文件,需要你親自簽收。”
“好的,李主任,我馬上到。”
掛斷電話,林淵站起身。剛剛還因他雷霆手段而噤若寒蟬的辦公室,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用一種混合著敬畏和好奇的目光看著他。李曼,這位全局上下最神秘、最低調,卻又無人敢小覷的副局長,竟然會主動召見一個新上任的科長?這背後,又是什麼風向?
林淵沒有理會眾人的揣測,他整理了一下襯衫的領口,邁步走了出去。
五樓,副局長辦公室。
與楊坤那間堆滿了名貴木雕和字畫、處處透著暴發戶氣息的辦公室不同,李曼的辦公室,可以用“空曠”來形容。
一張極簡風格的辦公桌,一把椅子,對麵兩把待客椅,牆邊一個頂天立地的文件櫃,再無他物。整個房間是黑白灰的冷色調,乾淨得一塵不染,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咖啡苦香,混合著紙張的味道。
唯一的色彩,來自窗台上的一盆蘭花。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就是最常見的建蘭,此刻正開著幾朵素雅的小花,給這間過分理性的辦公室,增添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生機。
這很像她在林淵【氣運沙盤】裡的那道光——獨立於黑與金之外的,那道冰冷而銳利的銀灰色。
“李副局長。”林淵敲了敲敞開的門。
“進來,坐。”李曼正站在咖啡機前,背對著他。她沒有回頭,隻是用下巴指了指待客椅,“喝什麼?隻有黑咖啡。”
“謝謝,不用了。”
李曼似乎也沒打算征求他的意見,自顧自地用兩隻純白的馬克杯接了兩杯咖啡,一杯放在自己桌上,另一杯,則放在了林淵麵前的茶幾上。
“不加糖,不加奶。苦的東西,能讓人清醒。”她說著,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椅,從手邊拿起一摞厚厚的文件,推了過來,“你要簽收的,就是這個。”
林淵的目光落在文件上。最上麵的一份,是《關於檔案科資產及卷宗交接清單》。下麵還壓著《檔案科在編人員檔案內部評議版)》、《檔案科曆史遺留問題備忘錄》等等。
這哪裡是一份文件,這分明就是王正國口中,楊坤遞給他的那杯“毒酒”!隻不過,楊坤負責倒酒,而李曼,負責把酒杯親手遞到他的唇邊。
他沒有立刻去拿文件,而是端起了那杯滾燙的黑咖啡,輕輕呷了一口。
極苦,像是濃縮了無數中藥的汁液,順著喉嚨一路燒下去,但回味中,卻又有一股奇異的醇香。
“好咖啡。”他讚了一句。
李曼的眼皮抬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這還是第一個在她這裡喝完黑咖啡,不皺眉頭反而說好的男人。
林淵放下咖啡杯,這才伸手拿過那摞文件。他沒有先看最棘手的曆史遺留問題,而是翻開了那份《在編人員檔案》。
與人事科那份公式化的檔案不同,這份內部評議版,用詞辛辣,毫不留情。
“王勝利,工作態度消極,擅長拉幫結派,有多次利用職權謀取小利的行為,建議內部警告,不予晉升。”
“劉芳,組織紀律性差,謊報病假,工作挑肥揀瘦,建議調離清閒崗位,加強勞動紀律教育。”
……
每一份評語,都與他用【天眼巡查係統】看到的情況,幾乎完全吻合。這些評語的落款,是前兩任科長,但字跡,卻明顯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淵的心中,微微一動。
他翻閱的速度很快,【高級明察秋aho】讓他幾乎可以一目十行,同時將所有關鍵信息烙印在腦海裡。
幾十頁的文件,他隻用了不到五分鐘就翻完了。
他將文件重新合上,抬頭看向李曼,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李副主任,這份人員檔案很有意思。我發現,所有評議的最終結果,似乎都和評議的建議,不太一樣。比如這位王勝利同誌,評議建議是警告,但他去年還拿了局裡的先進工作者提名。”
他沒有直接質問,而是用一種探討業務的口吻,將一顆暗藏的炸彈,輕輕拋了過去。
李曼端起咖啡杯的手,在空中停頓了零點一秒。
她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終於第一次正視林淵,目光中帶著一絲審視。“林科長果然心細。有些事,不是科長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當你的建議,需要局長簽字才能生效的時候,那它就不是建議,隻是一張廢紙。”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卻像一把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檔案局內部那“一把手說了算”的殘酷現實。
“我明白了。”林淵點了點頭,又拿起了那份《曆史遺留問題備忘錄》。
這份備忘錄,更是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