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不見底。
整棟檔案局大樓都沉入了寂靜的夢鄉,隻有局長辦公室的燈,像一顆頑固的星,獨自亮著。
林淵反鎖了門,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將自己與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桌上,那座由無數碎紙屑堆成的小山,在台燈的光線下,折射出斑駁陸離的光影。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和墨水的氣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李曼的香水餘韻。
他已經在這座“山”前坐了三個小時。
三杯濃得發苦的速溶咖啡,讓他的神經保持著高度的亢奮。
【過目不忘】和【蛛絲馬跡】兩個技能被他催動到了極致。他的大腦像一台功率全開的量子計算機,而他的眼睛,則是最高精度的掃描儀。
嗡——
在他的視野裡,整個紙山都化作了一片能量的星雲。
大部分紙屑,是代表著普通公文的、黯淡的白光。但其中,無數散發著灰色、黑色、甚至血紅色光芒的“濁氣星辰”,正不斷閃爍,像垂死掙紮的螢火蟲。
這些,就是他要找的目標。
他的手指,穩定得像手術刀,精準地從數萬片紙屑中拈起一片。那是一片邊緣帶著焦黃的碎片,上麵殘留著李曼極度恐懼的情緒印記。
【過目不忘】瞬間將它的形狀、缺口、以及上麵僅有的半個印刷體“會”字,錄入數據庫。
然後是第二片,第三片……
這是一個枯燥、繁瑣,足以把正常人逼瘋的過程。但林淵的臉上,卻看不到絲毫的煩躁。他的神情專注而冷靜,甚至帶著一種解開高難度謎題時的、病態的愉悅。
他就像一個孤獨的上帝,正在用創世般的耐心,將一個被撕碎的世界,一點點重新拚接起來。
當他從一堆黑氣繚繞的碎片中,拚湊出“城建地產”四個字時,他腦海中那根緊繃的弦,忽然輕輕一鬆。
他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他想起了幾個月前。
那時,他還是檔案科裡那個不被人待見的愣頭青。在整理一批即將封存的陳年舊檔時,他第一次接觸到了與“城建地產”相關的項目文件。
出於一個檔案員的職業本能,他發現了幾處極其微小,卻不合常理的程序瑕疵。比如,一份關鍵的土地性質變更聽證會的會議紀要,簽發日期與會議召開日期相隔了太久;再比如,一份補充勘探費的支付授權書上,收款方賬戶並非城建地產的對公賬戶,而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谘詢公司。
那時候,他還沒有天眼係統。
他隻是單純地覺得,這些文件“不乾淨”。
作為一個被邊緣化的小科員,他沒有能力去調查,更沒有資格去質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多留一個心眼。
於是,在一個無人注意的下午,他用自己那台老舊的手機,將那幾份他認為有問題的文件的每一頁,都仔仔細細地拍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後,他將原件放回檔案盒,封存入庫,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本以為,這些照片會永遠爛在自己的手機裡,成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秘密。
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楊坤會倒台,自己會坐在這個位置上。他更算不到,李曼在走投無路時,會慌不擇路地潛回辦公室,銷毀證據。
而她銷毀的,恰恰就是他當初重點關注過的那幾份!
林淵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曼,你以為你銷毀的是罪證,是能將趙立春拖下水的核彈。
你錯了。
你親手送進碎紙機的,不過是我早就準備好的,一份“誘餌”罷了。
在成為代局長,拿到所有檔案庫的權限後,林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幾份關鍵文件的原件,從庫房深處調了出來,鎖進了自己辦公室最隱秘的保險櫃。
而後,他用局裡的高清複印機,製作了一份一模一樣的“贗品”,又不動聲色地,放回了李曼最容易接觸到的那個檔案櫃裡。
他就是在賭,賭李曼在末路窮途時,一定會回來處理這些她經手過的“臟東西”。
現在看來,他賭對了。
李曼的瘋狂和多疑,讓她完美地踩進了自己為她準備的陷阱。
林淵緩緩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指紋解鎖。他沒有打開任何通訊軟件,而是點開了一個圖標極為普通的、偽裝成計算器的app。
輸入一長串複雜的密碼後,屏幕跳轉,一個加密的雲盤界麵彈了出來。
他點開其中一個名為“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文件夾。
下一秒,一張張無比清晰、細節纖毫畢現的文件照片,呈現在屏幕上。
【關於江城市西區孤兒院地塊土地性質變更的會議紀要原始決議版)】
【城建局撥付‘城建地產’補充勘探費專項資金授權書原始憑證)】
……
每一份文件,都蓋著鮮紅的公章,每一個簽名,都清晰得仿佛能看到筆鋒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