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山林,景象便與大路截然不同。山路如虯龍盤繞,散石似碎玉鋪地,荊棘遍布、灌木叢生。韓世忠騎著黃鬃馬行得半裡,前方已無路徑,隻得翻身下馬,將馬拴在老鬆根上,撥開齊腰的灌木,鐵槍橫握,一步一頓地摸索前行。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卻不見半分人跡。“莫非那方臘未入此山?”心念剛起,又自搖頭,“明明見他直奔林中,他無坐騎,若走大路,我快馬一鞭便能追上,豈會自投死路?定是藏在山裡,走不遠!”當下精神一振,鐵槍撥開擋路的枝椏,搜得更緊了。
穿過一片密灌,眼前稍顯開闊,竟是一處陡坡,裸岩如刀削,陡得幾乎立不住腳。韓世忠槍彆在身後,手腳並用,攀著石縫向上爬,忽聞頭頂“吱呀”一聲,數顆石子劈麵打來。他頭一偏,鐵槍一挑,將石子打落,抬眼瞧去——隻見一塊丈許高的危石上,蹲著隻精壯山猴,正抓著石棱瞪他。
“喂,老兄!”韓世忠咧嘴一笑,朗聲問道:“見沒見過個穿黃袍的大猴兒?跟你毛色倒有幾分像呢!”
那猴兒瞪著銅鈴眼,吱呀兩聲,抓著石棱一個騰躍,便消失在密林深處。
韓世忠哈哈大笑翻身跳上山崖,低頭看了看腳下草鞋,鞋底已磨穿個洞,正自嘀咕“這山路真費鞋”,目光卻猛地定住——地上一塊碎石,竟與旁側半塊石片隱隱相合。他俯身拾起,兩石一對,嚴絲合縫!指腹摩挲著斷麵,隻覺平滑如鏡,隱有寒光——這絕非尋常兵刃能劈出,定是那柄雕龍修元劍無疑!
“好個猴兒,定是撞見那廝,險些挨了劍劈!”韓世忠一拍大腿,提槍便追,“某家替你報仇去!”
順著碎石散落的方向搜索,果然在一叢野葛後尋到條小徑。說是徑,實則是藤蔓交錯間留出的空隙,韓世忠眺望一陣便邁開腳步,蜿蜒向裡,儘頭竟藏著個山洞。洞口藤蔓如簾,洞內黑沉沉的,似有猛獸蟄伏的氣息。
韓世忠握緊鐵槍,心頭發緊——他自小在西北村野長大,聽獵戶說過,這般山洞多藏熊羆猛虎。但轉念一想,方臘要緊,管他什麼凶物!當下搓了搓臉,低喝一聲,鐵槍在前,側身入洞。
洞內比外頭瞧著開闊,石壁濕漉漉的,泛著青苔。離洞口丈許處,伏著個龐然大物,黑乎乎一團,竟有頭蠻牛般大小。韓世忠心頭一凜——這等體格,定是熊瞎子,但論力氣也未必輸這畜生!他屏息上前,鐵槍緩緩探出,輕輕撥了撥那物的腦袋。
隻見那物頭顱下墜毫無反應,反從口中淌出些黑血。韓世忠細看,見它四肢貼地,胸腹竟無半分起伏,原是具死熊!
正待鬆氣,耳畔忽有銳風刮過!他久經戰陣,反應快如閃電,猛地撤步擰身,鐵槍橫攔——“當”的一聲脆響,火星在幽暗的洞裡炸開!
一股寒意擦著耳廓掠過,韓世忠隻覺耳尖一涼,抬手一摸,指上沾了血——耳廓竟被削去一角!
“我不覺得你闖進來是明智之舉。”韓世忠音沉如鐵,鐵槍緊握,槍尖對著黑暗中那道人影。
“休要多言!”黑暗裡傳來方臘的聲音,帶著喘息與狠厲,“報上名來,寡人的劍下不斬無名之鬼!”
“韓!世!忠!”三個字擲地有聲,震得洞頂落了些泥土,“你記好了,取你性命的人!”
“哈哈哈!”方臘狂笑,笑聲在洞內回蕩,帶著幾分瘋癲,“我堂堂天朝聖公,竟被你這宋狗逼入絕境!今日便讓你隨這死熊作伴!”
話音未落,一道幽暗的劍光如蒼龍出海,直刺韓世忠心口!原來方才那一劍,已將鐵槍槍杆削入半寸,此刻複刺本想用鐵槍再擋,可見洞內狹窄,長槍難以施展,索性不退反進,猛一沉肩,竟以血肉之軀受了這劍——卻在劍尖及肩的刹那,左手如鐵鉗般扣住方臘手腕!
“噗嗤”一聲,修元劍刺入韓世忠肩頭半寸,鮮血瞬間湧了出來。他渾不在意,右手鐵槍猛地一擰,卡在石縫裡的槍杆抵住劍柄將修元劍逼了出來,跟著左手發力,將方臘狠狠摜在石壁上!
方臘腕骨欲裂,修元劍脫手,“當啷”落地。韓世忠左手按住肩頭止血,右手拾起修元劍,寒光一閃,已挑斷方臘兩手手筋。方臘痛呼一聲,瞬間癱倒。
韓世忠解下方臘腰間劍鞘,將修元劍入鞘,挎在自己腰間,冷笑道:“這劍歸我了。跟我走,你倒能讓某家立一大功。”
方臘忽然低低啜泣起來,聲音發顫:“軍爺……放了我吧……我在杭州東平王府藏了千兩黃金,全給你……”
韓世忠仰頭大笑,聲震山林:“大丈夫生於天地間,豈能貪這不義之財?你藏的黃金,留著到地府給閻王爺上供吧!”
方臘垂首不語,再無方才氣焰。韓世忠提著他,大步走出山洞,往山下而去。剛到山腳,便見前方樹林裡轉出一人,正是宋軍將官紀顏。
紀顏見他肩頭鮮血浸透衣甲,卻兀自提著方臘大步走來,忙搶上兩步躬身道:“韓將軍!”目光落在方臘身上,又驚又喜,“您手中……莫非便是方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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