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的暮色，一點點裹緊荒郊的枯樹與亂草。西北軍一支二十餘騎的小隊，本奉令馳援王稟的城北攻勢，卻撞上杭州城破的亂局，不敢耽擱，當即撥轉馬頭，往城外馳去——隻盼能尋到韓世忠將軍。
馬蹄聲急促如鼓，剛出城門半裡，前頭七八騎突然如遭無形巨力猛推，竟憑空向兩側震飛！胯下戰馬驚嘶如狂，前蹄人立，將馬背上的騎兵儘數甩落，“咚咚”摔在凍土上，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有埋伏！”後隊騎兵急勒韁繩，馬口噴著白沫，有的險些跟著翻倒。眾人齊聲驚呼，紛紛拔刀出鞘，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的枯樹林——卻連半個人影都沒見著。
隊伍中，一個麵容青澀卻腰杆筆直的少年排眾而出，正是軍中以“擲箭斷旗”聞名的唐迎。他眉頭緊鎖，快步上前查探：地上沒有絆馬索，沒有陷坑，唯見前方幾丈許外的土路上，立著個穿灰色布袍的僧人——亂發遮麵，手裡撚著串烏木念珠，身形枯瘦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來者何人？”唐迎沉聲喝問，右手已按在腰間樸刀的刀柄上。
那怪僧緩緩抬頭，遮麵的亂發間透出兩點精光，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的破鑼：“寶光如來在此，爾等凡夫俗子，為何不拜？”
“拜你個奶奶！”一名滿臉虯髯的騎兵怒喝一聲，拍馬挺刀，直撲而去。刀鋒寒光閃閃，眼看便要劈中那僧人的頂門，怪僧卻動也不動，隻緩緩推出右掌，掌心對著奔來的戰馬。
“砰！”一聲悶響，似有無形氣浪炸開。那騎兵連同胯下戰馬，竟如遭巨錘擊頂，轟然向側麵翻倒，馬嘶聲與甲葉碎裂聲混在一起。那騎兵也是條硬漢，落地後一個翻滾，忍著痛跳起身，揮刀再砍，刀風淩厲。
怪僧已欺至他身前，左拳猛地握緊，口中炸喝一聲“佛法！”，一拳正中騎兵腹部。那騎兵臉色瞬間煞白如紙，雙目圓睜，口中鮮血夾著白沫狂噴而出，軟軟倒地，手腳抽搐了兩下，便沒了聲息。
餘下二十餘騎見狀，個個麵色慘白，心頭發寒——身披鐵甲的漢子，竟被一拳擊斃，這等神力，聞所未聞！
“衝過去！碾死這妖僧！”不知是誰在後麵喊了一聲，眾兵將雖齊聲應和，卻你看我、我看你，沒一個人敢先動。
忽有一騎咬著牙催馬前衝，緊接著又有三四騎跟上，刀槍並舉，鐵蹄翻飛，朝著怪僧撲去。
寶光如來見狀，後退半步，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聲音忽高忽低：“逆轉丹田氣，歸氣掌前推！”話音未落，雙掌猛地外翻，向前一送。
“咚！”一聲巨響，宛如巨杵撞鐘，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連地上的枯草都跟著發抖。那幾騎人馬尚未近身，便似撞上一堵無形高牆，儘數被一股大力震飛出去，人摔在地上暈頭轉向，戰馬則驚嘶著往回跑。
唐迎翻身下馬，將樸刀握得更緊，沉聲道：“你們速從左側小路繞行，務必找到韓將軍！這裡由我擋著！”
“那你……”一名騎兵急道。
“支援韓將軍要緊！再耽擱！”唐迎厲喝一聲，目光掃過眾人，“快去！”
眾人見他態度堅決，也知此刻不是猶豫之時，連忙掙紮起身，牽起驚馬，匆匆往左側小路奔去，馬蹄聲漸漸遠了。
唐迎目送他們走後，轉頭望向寶光如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寶光如來？你是方臘反賊的人吧？”
“既知貧僧身份，便該讓開道路。”怪僧聲音依舊沙啞，腳步未動，手裡的念珠卻轉得快了些。
唐迎伸手輕撫身旁戰馬的鬃毛，那馬似通人性，打了個響鼻，自行掉頭往遠處跑了。他抬頭望著比自己高出近一尺的寶光如來，緩緩舉起樸刀，刀刃映著最後一點天光，沉聲道：“你過得了我嗎？”
“不自量力。”寶光如來邁開大步，緩緩走來，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似有千斤之力，凍土竟開始震顫。
唐迎心中雪亮：這頭陀的功夫邪異，硬拚絕不是對手。他盯著怪僧的動作，見對方已近在咫尺，突然心念一動，手臂猛地一揚——樸刀脫手飛出，直取寶光如來的眉心！
寶光如來沒料到他會擲刀偷襲，冷哼一聲，頭微微一偏，已避開刀鋒。可就在這一瞬，唐迎步法如風，竟如影隨形般欺至他身前，右拳猛地搗出，正中其小腹——招式竟與方才寶光如來擊斃騎兵的手法一模一樣！
“你……”寶光如來雙眼圓睜，似是難以置信，急忙後退，與唐迎拉開丈許距離，口中一陣乾嘔，臉色竟白了幾分。
唐迎哪肯放過這機會，快步跟上，撿起地上的樸刀，旋身一刀，猛劈寶光如來的頭頸。
寶光如來反應亦是極快，雖身形不穩，卻猛地閉氣，硬生生以背脊受了這一刀。“當”的一聲脆響，樸刀竟似劈在堅石之上，隻劃破少許皮肉，連血都沒流多少。
“好硬的橫練功夫！”唐迎心中大駭，正欲抽刀再劈，寶光如來的右掌已如烏雲蓋頂般拍向他胸口，掌風帶著股熱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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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唐迎暗道不好，隻覺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湧來，如怒濤拍岸，瞬間撞在胸口。他本想硬扛這掌再反擊，卻覺胸口像被巨石碾過，喉中一甜，一口黃水夾著一縷暗紅，“噗”地噴了出來。
寶光如來也是一愣——如此一掌竟沒將這少年震飛，低頭看時，才發現自己的左肩已被唐迎死死扣住。
“宋狗找死！”寶光如來怒喝，左掌揚起，便要拍向唐迎的天靈蓋，掌風更勁。
唐迎心中清楚：此刻若鬆手，再難近身。他胸口劇痛，已是強弩之末，卻忽然感覺到捏住對方左肩的手指，觸到的皮膚竟比先前軟了些。
於是他猛地將樸刀的刀尖抵住寶光如來的胸口，拚儘全身力氣，向前一送！
“噗嗤！”一聲輕響，樸刀竟硬生生捅穿了寶光如來的布袍與皮肉，鮮血瞬間湧了出來。幾乎同時，寶光如來的右掌也重重印在唐迎的天靈蓋上。
“啊——！”寶光如來踉蹌後退，手捂著胸口的傷口，鮮血從指縫裡汩汩湧出，止也止不住。
唐迎隻覺天旋地轉，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四周如墨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似要將他吞噬。“就到此為止了麼？”他心中閃過這念頭，腳步愈發虛浮，幾乎要栽倒。
寶光如來急忙點了自己胸口幾處穴道，卻止不住鮮血，踉蹌著轉頭向南而行，口中兀自喃喃：“聖公救我……聖公救我……”
唐迎見狀，猛地咬緊牙關，竟以單手撐地，硬生生將身軀托了起來。他頭頂劇痛欲裂，視線昏花，卻死死盯著寶光如來的背影，一步一步，搖搖晃晃地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兩個身影都如風中殘燭，搖搖晃晃地走在夜色裡。不知走了多少路，天色徹底黑透，遠處隱約有火光閃爍，似是營寨的方向。
寶光如來似乎看到了希望，腳步竟快了些，口中的呼救聲也更急了。忽然，他身子一軟，“噗通”撲倒在地，伸出手朝著火光的方向，氣若遊絲：“救……救我……聖公……”
黑暗中，一株老槐樹下緩緩站起一人，身形挺拔，手按腰間長劍的劍柄，低頭看著地上掙紮的頭陀，氣息沉穩。
唐迎心頭一緊，急忙停步，腳下一個踉蹌，竟跌坐在地，勉強睜著模糊的眼，望向那人。
隻聽那人開口，聲音沉穩有力，卻有些許熟悉：“我不是你的聖公。”
恰在此時，一片烏雲飄過，月光從雲隙中透出，灑在那人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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