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通真宮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晨霧尚未完全散儘,給整個道觀蒙上了一層朦朧的薄紗。正殿內,香火升騰,煙霧飄飄渺渺,如夢如幻。三清塑像的金漆在這清晨熹微的光線裡,泛著冷寂而又莊重的光澤。
林靈素身著玄袍,衣擺長長垂地,宛如夜幕落下的一角。他負手靜靜立於供桌前,身姿挺拔,似古鬆傲立,儘顯沉穩。然而,那穿堂風輕輕拂過,袍角微微撩動,恰似平靜湖麵下暗藏著無形的波瀾,讓人不禁猜想。
轉過頭,如晦、依依、唐迎、慕楚四位弟子,照次序恭恭敬敬地侍立在一旁。他們靴底沾著的霜粒,在青磚地麵上漸漸融成了細小的濕痕。殿外,那株老柏在風中搖曳,枝椏相互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師尊,我等……”如晦剛要開口說話,林靈素袍袖輕輕一揮,止住了如晦的話頭。袍袖帶起的風,猛地卷向香爐,使得香爐中原本緩緩升起的煙柱陡然一散,而後又緩緩聚集成一團。
“新皇登基,朝局變幻莫測。”林靈素的聲音雖然不高,卻好似帶著金石之音,清脆而有力,在殿內久久回蕩。他微微頓了頓,目光似乎穿透了牆壁,望向遠方,繼續說道,“聖上南下前,有幾件積怨需了,爾等代師行事,以安天下民心。”
餘音還未完全消散,隻見三枚紫竹筒如離弦之箭,破空飛出,帶著嗚嗚的風聲,以極快的速度掠過供桌上的銅燭台。銅燭台被撞得火星四濺,在這火星閃爍之中,三枚紫竹筒穩穩地分落如晦、依依、唐迎三人手中。眾人握住竹筒,能感覺到筒身尚有餘溫,仿佛剛從炭火中取出,帶著一種神秘而熾熱的氣息。
如晦捏著竹筒,指腹輕輕摩挲,能清晰地摸到筒壁上細密的竹紋。他小心地倒出一張素箋,箋紙的邊緣微微泛黃。上麵寫道:“禦前密諭:童貫”六字,墨跡中似摻了朱砂,紅得格外觸目驚心。駭人的是“童貫”二字被朱砂重重圈起,圈外一道斜劃如刀劈斧砍般淩厲,竟將箋紙劃破半寸,仿佛這一劃蘊含著無儘的決心與殺意。
唐迎見狀,也急忙抖開自己的紙條,“朱勔”二字瞬間躍入眼簾。那墨色濃得發黑,筆畫間帶著幾分淩厲的殺意,紙角因書寫時運力過猛而蜷曲起來,仿佛能讓人窺見落筆之人當時的決絕與憤怒。
依依“嗤”地一聲,頗為乾脆地展開箋紙,“王黼”二字旁同樣圈著朱砂,筆鋒桀驁不馴,仿佛要衝破紙背,濺出淋漓鮮血,透露出一種毫不掩飾的肅殺。
三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仿佛殿內的空氣瞬間變得滯重起來,那繚繞的香煙也仿佛凝結成了一團,嗆得人胸口發悶。如晦握著箋紙的手微微顫抖,聲音也不自覺地壓低,帶著一絲猶豫與敬畏,低聲問道:“師尊,此事……當真要做?”
林靈素目光緩緩掃過三人,最終落在殿外那株老柏上。枝頭的積雪雖厚,卻壓不斷那堅韌的枝乾。“便是假的,也當是為師的囑托。”他語氣平淡,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遵命!”三人齊聲應道,那聲音充滿了力量,回聲撞在殿壁上,與殿外呼嘯的風聲交織在一起。
“慕楚。”林靈素看向最小的弟子,少年的睫毛上還凝著霜粒,宛如清晨的露珠,透著一股純真與青澀。“隨我來。”
“是,師尊。”慕楚的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卻掩不住未知的惶恐。
如晦引著唐迎、依依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偏院唐迎的臥房內。爐中炭火正旺,紅彤彤的火焰不停地跳躍著,卻驅不散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寒意。
如晦將箋紙在案上緩緩鋪開,朱砂圈住的“童貫”二字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過來,帶著一種噬人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
唐迎看著自己紙上的“朱勔”,隻覺得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呼吸愈來愈急促,胸腔劇烈起伏,如同風中鼓動的鼓麵。
“哼,早知如此,前夜拚死護著這幫禍國殃民之輩,豈不是多此一舉?”依依將箋紙緊緊攥在掌心,語氣裡滿是憤懣,腰間的短劍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發出輕微的顫動,好似在為即將到來的行動而興奮。
如晦望著案上三張紙箋,心中五味雜陳,忽然長長歎了口氣,那氣息吹得爐火搖晃不定。他將箋紙捏緊,指腹幾乎要嵌進紙裡。“禁軍統領府的布局,我閉著眼也能走得。今夜三更,我便去會見童貫。”他緩緩轉向唐迎與依依,目光在爐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深沉。“朱勔府邸是聖上賜予的居所,在皇城東柳巷寧遠軍節度使府,而王黼居所位於內城東郭巷,府邸院牆極高,相府的牌匾下是朱漆大門。你們二人先去探查,摸清他們的護衛人數、作息時辰,再伺機行事,切記不可莽撞。”
“是,大師兄。”唐迎定了定神,努力平複內心的緊張,聲音卻還有些發緊。他望著案上跳動的燭火,隻覺那火苗像是一雙眼睛,正幽幽地看著自己。
依依“切”了一聲,將箋紙往袖中一塞,轉身便往外走,她腳步輕快,看似毫不在意。但那微微顫抖的背影,卻還是泄露了她內心的一絲緊張。
換作往日,如晦定會沉聲喝住她,教她行事需有章法,不可如此輕佻。但此刻,他隻是默默地望著依依消失在回廊儘頭的背影,眼神複雜難明,有擔憂,有無奈,竟沒有半句言語。片刻後,他緩緩轉過身,腳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鉛,每一步都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如提線木偶般一步步挪向自己的臥房,身影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寂。
臥房的門“吱呀”一聲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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