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日頭懸在滑州渡口上空，雖沒什麼暖意，卻亮得晃眼。駐守的金兵大多歪在營帳裡打盹，有的靠著馬鞍嚼乾肉，甲葉敞開著，連腰間的刀都鬆了鞘。主將剛吃過燉得軟爛的羊肉，就著米酒兩碗下肚，困意翻湧，歪在帳中虎皮墊上，沒多久就打起了呼嚕。
韓世忠的部隊歇了兩日，總算緩過些勁。兩百輕騎都隻掰了幾塊麥餅，就著半瓢冰河水咽下去，甲葉用草繩纏得嚴嚴實實，連馬蹄也裹了麻布，悄沒聲地摸到渡口外圍。韓世忠選了處矮山坡藏著，眼瞅著金營裡的守衛開始換班，士兵們也起身收拾鍋具，鐵碗碰撞混著嬉鬨聲傳來——正是鬆懈的時候。
他突然摸出銅哨，“嘀——”一聲尖唳劃破空氣。兩百輕騎如離弦之箭，順著山坡俯衝而下，馬蹄踏得碎石亂飛，風卷著塵土，直撲金營方向。金營的哨兵眼尖，見遠處塵煙滾滾，慌忙吹響警報號角，“嗚嗚”的聲響瞬間撕破了午後的慵懶。
可韓世忠的馬隊順坡而下快得驚人，卻壓根不往營中衝，繞著馬圈外圍就轉了起來。這兩百人都是善騎射的老手，紛紛摸出腰間弓弩，弓拉滿如滿月，箭簇上弦。韓世忠也摸出牛角弓，搭上狼牙箭，手腕一鬆，“嗖”地一箭正中馬圈裡領頭那匹黑馬的長脖——那馬吃痛倒地，嘶聲震天。
接著，數支箭緊隨其後，密密麻麻射向馬圈裡啃草的戰馬。馬兒們齊齊受驚，刨著蹄子亂撞，可圍欄有一人多高，衝不出去，隻能在裡麵互相踩踏，嘶叫聲、箭矢入肉的“噗嗤”聲混在一起，亂成一團。沒多久，金兵舉著刀槍從營裡衝出來，箭也往這邊射，韓世忠見狀，勒轉馬頭，喊了聲“撤！”，馬隊順著山坡腳繞路就跑，轉眼沒入樹林。
金兵主將剛從帳裡衝出來，翻身上馬追了幾步，見宋軍早沒了影，氣得將手裡的鐵槍“哐當”摔在地上，罵道：“一群廢物！連夥偷襲的宋兵都攔不住！”
回到藏身處，韓世忠讓人把營地掃得乾乾淨淨，連一根馬毛都沒留下，帶著人往東挪了十裡紮營。成閔一邊幫著搭帳篷，一邊撇著嘴擠兌：“折騰半天，一個金狗沒殺，倒把自己嚇得夠嗆。萬一被他們搜著，咱們這點人不夠塞牙縫的！”
韓世忠用肩膀拱了他一下，笑得得意：“你沒瞧見馬圈裡的動靜？至少讓他們少了一千多鐵騎，值了！”
“切。”成閔瞥了他一眼，沒再反駁。
果然，沒過半個時辰，金兵就派了數百人，分兩路沿著宋軍進攻和撤退的方向搜尋，沒多久就摸到了他們之前的藏身處——好在早已收拾乾淨，金兵在樹林外圍兜轉半晌一無所獲，罵罵咧咧地撤了。可到了後半夜，韓世忠又悄悄下令：“搬回去！還去原來的地方！”士兵們雖不解，卻也依令行事，天快亮時，又悄沒聲地回到了最初的樹林邊緣。
第二日正午，還是那處山坡，韓世忠帶著兩百輕騎再度俯衝。這次他分了三路：一路一百騎依舊圍著馬圈射箭，金兵雖加了守衛，可馬圈太大，守衛分散，剛舉起刀就被箭射倒；另外兩路各五十騎，箭杆都綁著浸了火油的布條，火折子一點，“嗖”地射向兩側金營——帆布營帳遇火就燃，很快冒起滾滾黑煙。
射完一輪，不管營帳燒得如何，三路馬隊立刻彙合，沿著山腳就撤。金兵這次反應快，追得也急，可韓世忠早算好了退路，繞著林子轉了兩圈，又把人甩了。
回到營地，韓世忠直接下令：“往北撤二十裡！”成閔早知道會是如此，已經派人拔了營帳，宋軍急匆匆的向北撤去。
果不其然，這次金兵怒了，派了兩千輕騎，在渡口沿線朝樹林方向的十裡內地毯式搜索，誓要抓住偷襲的宋軍。可韓世忠的部隊早撤遠了，金人搜了半天，再度袖手而歸，氣得主將在營裡摔了酒壇。經此兩遭，金兵不敢再把大營紮在渡口兩側，全挪到馬圈周圍，士兵三班輪換，晝夜不停巡視，連打個盹都得睜一隻眼。
第三日清晨，探馬把金兵的部署報了回來。成閔在一旁急得直跺腳：“奇招用兩次就不靈了！現在彆說偷襲，咱們連靠近渡口都難，接下來怎麼辦？”
韓世忠卻不慌，眨了眨眼：“咱們在大名府時，不就常鑽林子？再點兩百輕騎，要最會馬戰的！”
“我也去！”成閔立刻道。
韓世忠正想應，帳簾突然被掀開，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跑進來，喘著氣喊：“韓將軍！可算尋著您了！”
“東躲西藏的，把自己人都晃暈了。”成閔無奈搖頭。
“宗澤將軍那邊有消息嗎？”韓世忠上前一步，抓過斥候的胳膊。
斥候從懷裡掏出書信，遞了過去：“宗大帥駐紮在開德府，跟金兵打了不下十次，雖都贏了，可兵馬損失不少，現在隻能守城，沒法來支援。”
“康王殿下呢？”韓世忠又問。
“張俊和劉延慶的部隊已經跟康王在相州彙合，聚了兩萬大軍！”斥候咽了口唾沫，“隻要咱們打開黃河渡口，他們就立刻往開封趕！”
“時間不多了！”韓世忠眉頭一皺，轉身對成閔道，“再點五百刀斧手，準備出發！”
“是！”成閔立刻應聲。
韓世忠拉著斥候走到案前，翻出紙筆，一邊寫一邊說：“我們這邊試著突破滑州守軍。你把這兩封信送出去——一封給宗老將軍，一封給康王。若我拿不下滑州，就帶兵去開德府跟宗老將軍彙合；你再告訴康王，金兵後方主力已經過了浮橋，在浚州駐守，從橋上過河不現實，讓他也帶人馬去開德府，咱們合兵一處，主打滑州渡口！”
“遵命！”斥候接過寫好的書信，揣進懷裡，出了營帳，翻身上馬就走。
韓世忠把筆一扔，拍了拍成閔的肩，眼裡閃著光：“快點齊人馬！咱們去渡口給金賊添點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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