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金營的雪剛停，帳內彌漫起一股戾氣。完顏宗翰粘罕）雙手抱胸立在案旁，完顏宗望斡離不）則坐在椅上，臉色有一股說不出的蒼白。
兩人目光掃視著被押跪在地上的親王們，一個個縮著脖子，打著哆嗦，連頭都不敢抬。忽然，完顏宗望的目光頓住，眉頭猛地擰成疙瘩，聲音像炸雷般響在帳內：“趙構呢！”
這吼聲旋起一股風，親王們嚇得“噗通”跪爬在地，額頭緊緊貼住地麵，連大氣都不敢喘。太子趙諶本就嚇得渾身發抖，被這聲怒喝一激，一口氣沒上來，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昏了過去，身旁的鄆王趙楷忙伸手去扶。
“我問你們——趙構在哪！”完顏宗望跳起身往前踏了一步，肋下的傷口被扯動，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完顏宗翰見狀，連忙上前扶住他，沉聲道：“二皇子，你傷勢未愈，切莫動怒！”
完顏宗望一把撥開他的手，侍衛連忙把虎皮椅往前挪了挪，他一屁股坐下去，椅腳在地上蹭出刺耳的聲響。他盯著麵前這群像受驚老鼠似的皇親國戚，用可怖的聲音說道：“告訴我趙構的下落，不然——從現在起，每過一炷香，就殺一個！”
話音剛落，兩名金兵抬來香爐，點燃一根線香插進爐裡，火星子在燭火下明明滅滅。
帳內死寂一片，隻有線香燃燒的“滋滋”聲。忽然，鄆王趙楷從人群裡跪行出來，膝行幾步，額頭抵著地麵，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王息怒！九弟……九弟在河北募兵，準備勤王！”他咽了口唾沫，不敢抬頭，“兩個月前，陛下曾令九弟去燕京議和，可九弟遲了一步，沒趕上與大王會麵，如今滯留在河北，正召集兵馬，想……想救援開封。”
“原來如此。”完顏宗翰摸著頷下的短須，眼神陰鷙，“我說黃河沿岸怎麼總有宋兵襲擾，竟是趙構這小子在背後搗鬼！”
完顏宗望冷笑一聲，掙紮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胸口的疼痛讓他皺緊眉頭，卻依舊咬牙道：“哼！就算他逃到天邊，我也定會把他抓回來，讓他重新跪在我麵前！”說罷，他朝著帳外喊道：“喚兀術前來！”
“遵命！”帳外的守衛高聲應道，腳步聲很快消失在風雪裡。
河北路相州府的府衙後堂，炭火盆裡的木炭燒得正旺，映得滿室暖烘烘的，卻驅不散眾人眉宇間的愁雲。忽然，帳簾被掀開，康履手裡攥著兩封皺巴巴的書信，跑得滿頭大汗：“大帥！宗澤將軍又來求援了！”
他撲到案前，把書信往趙構麵前一遞，喘著粗氣道：“老將軍現在被堵在開德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您看……該怎麼辦？”
“不如我帶兵去支援老將軍！”劉光世猛地站起身，站到後堂中央。
趙構卻搖了搖頭，手指敲著案幾：“我們現在滿打滿算才不到兩萬人馬，你一去，我們何時才能集夠勤王軍。”
“那不如直接發兵開德府！”張俊也上前一步，“與宗老將軍合兵一處，再從滑州渡河，直抵開封，解京城之圍！”
“不不不，康王殿下，”康履連忙補充道：“我這兒還有封書信——韓世忠突破滑州渡口失利，幾乎全軍覆滅，已經退去濟州了。”
黃潛善點點頭，他摸著山羊胡，眼神裡帶著幾分算計，“殿下！依臣之見，不如也去濟州，暫避金人鋒芒。河北的義軍散得很，我們聚了這麼久也沒聚攏，倒不如去山東，把山東的兵力彙起來。至於開德府，宗將軍麵對的又不是金兵主力，劃撥三千人馬、送些糧草過去，肯定能挺住！”
“此言有理。”張俊立刻附和，“一味在河北周旋，早晚要和金人正麵衝突。改道山東，讓河北的義軍去耗金兵主力，我們在山東養精蓄銳——進可北上，退可南下，是上策！”
“我們不是要解東京之圍嗎？”劉光世皺著眉反駁，語氣裡滿是不解，“怎麼反倒要躲去山東？”
康履臉上的笑容突然斂去，壓低聲音道：“劉將軍，您還不知道嗎？東京……已經城破了！”
“什麼！”趙構、張俊、劉光世、黃潛善四人同時驚得瞪大了眼睛，趙構手裡的茶杯“哐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啊呀，忘了先跟諸位說這個！”康履拍了下額頭，連忙道，“今早剛收到的消息，東京皇城已經被攻破了。朝廷為了湊齊金人的賠款，正把皇室宗親、皇後嬪妃往金營送，做抵押用。連聖上和太上皇帝，現在都被扣留金營裡了！”
“你怎麼不先說這個！”趙構猛地一拍案幾，聲音裡滿是怒斥，可剛吼完，他的聲音就軟了下來，從震驚轉為徹骨的悲傷，身體晃了晃，踉蹌著坐倒在交椅上，雙手捂住眼睛，聲音發顫：“父皇和大哥……那……我的母上大人呢？”
“殿下……”康履低下頭，不敢回答，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沒說。趙構看著他的樣子，心裡早已明白了答案，眼眶瞬間紅了，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
“大帥！既然開封城破，我們更該速去支援，把二聖救回來啊！”劉光世急得上前一步，雙手握拳，語氣急切。
趙構卻抬起頭，眼神空洞，聲音呆呆的：“他們連東京都能攻破，十萬金兵……就憑我們這兩萬人馬，去了又有什麼用？”
“殿下，不能再等了！”黃潛善也急了，“再等下去，金人若是北返，我們連退路都沒了，還是趕緊去山東吧！”
趙構沉默了片刻，終於緩緩點頭，聲音裡帶著無奈：“那就依黃知府所言，即刻動身去濟州，繼續召集兵馬。另外，派人盯著東京周圍的動向，金人一旦有動作，立刻來報！”
“可是宗老將軍那邊……”張俊還想再問，擔心老將軍的安危。
趙構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調三千兵馬給他，再撥些糧草送去。”
“是！”眾人齊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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