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州城內，大雪覆蓋地麵，金營中白幡隨雪花舞動，發出嘩啦啦的哀鳴。營中不見往日的篝火歌舞，反倒掛滿了素白麻布，連巡邏兵士的臉上都蒙著一層沉鬱。百戰名將完顏婁室的靈堂就設在中軍大帳，黑木棺槨停在帳中央，棺前點著兩盞長明燈，火苗被從帳縫鑽進來的風吹得搖搖晃晃，像在苟延殘喘。
誰也沒想到，這位曾率軍圍困汴梁，又踏破涇州、渭州的猛將，會倒在除夕夜的熱酒前。
那日守歲，婁室坐在帳中，看著案上的銅酒壺，難得有了幾分興致，入陝地以來，金兵雖連破諸地，卻也折損不少，將士們思鄉心切，氣氛本就沉悶。他倒了杯熱酒，剛抿兩口，隻覺得胸口發悶，渾身燥熱，想站起身脫件棉袍，可剛一抬身，眼前突然一黑，“咚”的一聲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父帥！”帳外的活女聽見聲響，衝進來時，隻見婁室雙目緊閉，臉色發青，氣息微弱。他慌了神，連忙將父親扶到榻上，自己便提了刀就往涇州城裡衝，想著尋一郎中來救父親的命。
可涇州經戰火洗劫，百姓早就逃的逃、死的死，空蕩蕩的街巷裡隻有斷壁殘垣，活女跑遍了大半個城，才在城郊破廟裡找到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據說懂些醫術。
可等他拉著老者跌跌撞撞趕回金營，中軍大帳裡的婁室卻仰頭瞪目，早已沒了氣息。老者見狀，搖著頭歎氣：“如此看來怕是這位將軍積勞成疾，又受了風寒，方才定是酒熱入體，陰陽對衝，心脈淤堵了，若是早些還能挽回，如今這位將軍已經仙逝。”活女聽完，“噗通”跪倒在榻前，伸手去觸碰，原來父親的身體已經冰涼，霎時間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地砸落地麵。
消息傳到鳳翔府，完顏兀術連夜率軍趕來。他走進靈堂時，婁室靜靜的躺在黑棺裡。見四皇子前來，完顏撒離喝帶著悲痛開始主持喪禮，帳內的金兵都低著頭，連哭出聲的勇氣都沒有。兀術看著黑木棺槨，想起當年與婁室並肩抗遼、南下攻宋的日子，喉嚨像被堵住一般，半天才擠出一句：“婁室兄，你怎麼就這麼走了……”話沒說完，眼淚就落了下來，活女見他悲痛，更是哭得撕心裂肺，帳內的哀戚之氣，連帳外的寒風都似染上了悲涼。
喪禮辦了三日，第三日清晨，一隊親兵抬著棺槨，踏上了返回上京的路，即便遠在千裡，也要讓這位名將魂歸故土。兀術站在涇州城頭，看著棺槨隊伍漸漸消失在風雪裡，長長歎了口氣：“婁室兄，事業未儘，您就這麼走了，這個場景，又讓我想起了二哥，唉！”
而此時的和尚原宋營，卻是另一番景象。昨夜的戲班子雖已收拾行裝，準備返回蜀地，中軍大帳前卻還圍著幾個兵士，低聲議論著那名會變臉的戲子，尤其是最後他那張與吳玠一模一樣的臉，至今還讓人心有餘悸。
吳玠坐在帳內，手指敲擊著案上的兵符，心裡卻在盤算那戲子的用處。昨夜被驚過後，他反倒覺得這戲子是個寶貝，長得與自己一般無二，又會變臉的絕技，若真遇上戰事，說不定能用來迷惑金兵，甚至能當“替身”用，打亂對方的部署。待戲班子領班來辭行時，吳玠直接拋出一萬貫銅錢，沉聲道：“那名會變臉的戲子，我留下了。這錢，夠你們再招個班子了。”
領班愣了愣，隨即滿臉堆笑：“大帥肯留他，是他的福氣！小的這就去叫他來謝恩！”那戲子聽說能留在軍中，也沒推辭，雖然不想當兵，但亂世裡，跟著吳大帥，總比跟著戲班子顛沛流離強。吳玠當即讓人給戲子安排了營帳，又囑咐親兵：“平日裡彆讓他隨意露麵，也教他些基本的軍禮，說不定日後能用得上。”
沒過兩日，派去涇州探查消息的斥候就回來了。他衝進帳內，喘著氣稟報：“大帥！好消息！完顏婁室死了！除夕夜喝了熱酒，栽倒在地沒救過來，兀術已經去涇州辦了喪禮，棺槨今天啟程送往上京！”
“哦？婁室死了？”吳玠猛地站起身，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婁室是此番進攻陝地的主將，他一死，金人短期內定然軍心浮動，不會貿然攻蜀。這正是擴充防線的好時機！他當即讓人去傳田晟、楊政等統領：“讓速來田晟、楊政中軍大帳議事！”
親兵剛領命出去，帳外突然傳來馬蹄聲，緊接著就有兵士通報：“大帥！王提舉和趙轉運使到了！”
吳玠愣了愣，隨即整理了下衣襟，快步迎出去。隻見王似拄著紫竹杖，趙開正小心翼翼地從馬背上下來，兩人臉上都帶著風塵，顯然是趕路來的。
“季思兄，趙轉運使，怎麼突然來了？”吳玠拱手問道。
王似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聽聞你在和尚原辦了宴，也想來看看熱不熱鬨啊！哈哈哈！”
“您就知道開吳某的玩笑。”吳玠陪笑道。
“這不是見麵與你客套客套，”王似笑言，然後招呼來趙開繼續說道：“趙轉運使的榷貨改革有了成效，第一批稅銀快到了，特來與你商議糧草調運的事，正好，巡視一下你的防務布置，我們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趙開也跟著點頭：“是啊，吳大帥，有了稅銀，兵士們的冬衣、糧草都能補齊，抵禦金兵也有底氣了。”
吳玠聽著，心裡踏實許多。他側身引著兩人往帳內走，笑道：“聽聞金人主將完顏婁室意外過世，某啊正要召集將領商議，二位來得真是時候，吳某有個想法，糧草充足，再加上這難得的時機，定能把和尚原和大散關連接，築成金賊攻不破的鐵閘！”
“哦？詳細說說，請！”王似笑道。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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