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清和沈明月的馬車停在衛所營門外不遠處。車簾掀開一角,兩雙眸子靜靜望著那洞開的營門。
先是一群衣衫不整、鬢發散亂、臉上猶帶淚痕與驚恐的女子,互相攙扶著,踉踉蹌蹌跑出來,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通往鎮子的小路儘頭。
隨後,是一群穿著破爛號衣、瘦骨嶙峋的老人,他們走出營門時腳步虛浮,臉上卻帶著一種近乎茫然的、不敢置信的喜色,有人甚至走幾步就回頭望望營門,仿佛怕那是一場夢。
這景象太過詭異。沈婉清眼中流露出困惑,沈明月則直接蹙起了眉。
“這……真是衛所軍營?”沈明月低聲道,“倒像是剛遭了匪,或是散了什麼醃臢場子。”
直到肖塵的身影出現在營門口,走來駕著馬車駛入,兩女才確信沒走錯地方。
馬車碾過空曠的校場。沈婉清環顧四周,隻見營房破敗,旗杆光禿,地麵雜草叢生,散落著些鏽蝕的兵器甲片,卻不見半個士兵身影,偌大一座軍營,竟空蕩得有些瘮人。
沈明月性子更直些,待車停穩,便挑簾下車,走到肖塵身邊,目光掃過這片荒涼:“相公,這軍營裡的兵呢?怎地一個不見?”
肖塵聞言轉過頭,隨手朝營門外尚未完全消失的那些蹣跚背影指了指:“放回家了。”
“放……回家了?”沈明月一怔。
“嗯。”肖塵語氣平淡,“一個個餓得跟蘆柴棒似的,風大點都能吹跑。指望他們打仗?海盜來了,他們跑都未必跑得動。”
沈明月順著他的手指望去,仔細辨認那些穿著破舊號衣的背影,臉上訝色更濃:“那些……是兵?”即便穿著號衣,那佝僂瘦弱的體態,也與她想象中的“兵”相去甚遠。
“兵?”肖塵嗤笑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早被這些蛀蟲吸乾了骨髓,敲碎了脊梁。這衛所空有個名頭罷了。”
沈明月了然,不再追問兵的去向,轉而問道:“那接下來如何?海盜不打了?”
“打,當然要打。”肖塵目光投向遠處的海麵,又收回,落在這片空蕩的軍營上,“不過,得先有能打的兵。看來,咱們得在這兒待上一段日子了。”
沈婉清此時也走了過來,聽了對話,溫婉的眸子裡帶著一絲好奇:“妾身看相公此次,似乎……格外上心?”
她心思細膩,察覺到了不同。以往肖塵行事,多半是路見不平,或是被卷入麻煩,就以雷霆手段破局後便抽身離開,何曾像現在這樣,主動攬下整頓軍營、招募練兵這般繁瑣且需要耗時日的事?
肖塵被她問得頓了頓,抬手摸了摸下巴。
“嗯……”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想怎麼表述,“好像……是對這些海島上來、坐船跨海跑來劫掠的玩意兒,有種說不清的……厭煩。不是簡單揍一頓、趕走了就能舒坦的那種。”
沈婉清和沈明月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自家相公偶爾會有這種近乎執拗的“反常”,她們早已習慣。
這大約又是他奇怪的執念。
“明白了。”沈明月不再多問,很自然地拉起沈婉清的手,
兩女攜手,徑直往後院方向去了,步履從容,月兒見沒什麼好玩的,也跟了上去。
肖塵看著她們的背影,笑了笑。他轉身,對正在忙活的波力等人招了招手。
“波力,找幾根結實點的杆子,把這些‘東西’,”他指了指地上那一長串麵如死灰、抖個不停的原軍官們,“都給我綁結實了,豎到營門外最顯眼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