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槐棺鎮
雨絲裹著鐵鏽味砸在青石板上時,林墨正蹲在鎮口那棵老槐樹下燒紙。火舌舔舐著黃符紙,灰燼打著旋兒粘在他沾滿泥漿的褲腳——這是他來槐棺鎮的第三個雨天,也是第七具浮屍從鎮外的黑水河漂來的日子。“新來的?”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林墨回頭,看見個穿靛藍土布褂子的老頭,手裡提著盞馬燈,燈影裡露出張溝壑縱橫的臉。老頭的眼睛渾濁卻亮得嚇人,直勾勾盯著他腳邊那堆燒了一半的紙錢。“嗯,替人尋親。”林墨把最後一遝紙扔進火裡,火星子劈啪炸開,映出他腕上那串纏著紅繩的銅錢。這串“鎮魂錢”是師父臨終前塞給他的,說槐棺鎮的陰氣能把活人骨頭啃出洞來。老頭冷笑一聲,馬燈的光暈在雨幕裡晃悠:“尋親?這鎮子十年沒出過活口了。”他抬腳往鎮裡走,燈籠光在濕漉漉的巷弄裡拖出長長的影子,“跟我來,彆踩著牆根走——那些東西最喜歡勾人的影子。”林墨跟著老頭拐進條窄巷,兩側的土坯房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暗紅的磚,像結了血痂的傷口。雨越下越大,打在瓦片上的聲音裡,隱約混著女人的哭聲。他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桃木劍,卻聽見老頭說:“彆碰法器,槐棺鎮的鬼認生。”巷子儘頭是座青磚瓦房,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匾,“義莊”兩個字被雨水泡得發脹。老頭推開門,一股濃重的草藥味撲麵而來,堂屋裡停著四口黑漆棺材,棺蓋縫裡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地上積成小小的水窪。“王伯,第七具浮屍……”林墨的話卡在喉嚨裡——他看見最大那口棺材的蓋子動了一下,縫隙裡伸出半截慘白的手指。王伯把馬燈掛在房梁上,燈光在棺材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那是你要找的人?”他指了指最右邊那口棺材,棺頭貼著張泛黃的符紙,上麵朱砂畫的符文正冒著絲絲黑氣。林墨走到棺材前,鎮魂錢突然發燙。他深吸口氣,伸手揭符紙——指尖剛碰到符紙,棺材裡猛地傳來“咚”的一聲悶響,像有人在用頭撞棺蓋。“彆開!”王伯抄起牆角的哭喪棒砸過來,林墨手腕一麻,桃木劍“哐當”掉在地上。就在這時,那口棺材的蓋子“吱呀”一聲向上掀開寸許,一股寒氣噴薄而出,林墨看見棺底躺著個穿紅衣的女人,長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眼睛卻睜得滾圓,直勾勾盯著房梁。而她的胸口插著一把鏽跡斑斑的銅鑰匙,鑰匙柄上刻著朵詭異的彼岸花。
第二章血鑰匙
“紅妝葬,鎖陰魂。”王伯用哭喪棒抵住棺蓋,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這是‘陰婚棺’,開了蓋,整個鎮子的鬼都得爬出來拜堂。”他從懷裡掏出張黃符拍在棺頭上,黑氣滋滋作響,那女人的眼睛慢慢閉上了。林墨撿起桃木劍,鎮魂錢還在發燙:“她是誰?”“十年前鎮長的女兒,趙青鸞。”王伯走到灶台邊生火,火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大婚那天穿著紅嫁衣死在轎子裡,心臟被人挖走了,隻留下這把鑰匙。”他往灶膛裡扔了塊桃木枝,火焰突然變成幽藍色。林墨摸出張照片——泛黃的相紙上,穿校服的少女笑得眉眼彎彎,脖頸上掛著的正是那把銅鑰匙。這是委托人給他的信物,說女兒趙青鸞十年前在槐棺鎮失蹤,讓他務必帶她回家。“鑰匙能開什麼?”林墨盯著棺中女子胸口的銅鑰匙,鎮魂錢燙得他幾乎握不住。王伯往鍋裡倒了瓢黑水,鍋裡立刻咕嘟咕嘟冒泡:“開‘往生門’。”他舀起一勺黑水澆在火塘裡,青煙中浮現出無數張人臉,“槐棺鎮底下是座千年古墓,墓主人是個煉屍的國師。他怕死後屍身不腐,就把鎮子建在墓頂,用活人陽氣鎮著。”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師父說過,活人陽氣鎮陰墓,必遭反噬。“十年前鎮上來了夥盜墓賊,想挖開古墓取‘長生丹’。”王伯的聲音壓得極低,鍋裡的黑水開始翻湧,“他們殺了鎮長全家,用趙青鸞的心頭血祭鑰匙,結果把國師的屍煞放出來了。”他猛地把哭喪棒插進鍋裡,黑水瞬間沸騰,無數隻手從鍋裡伸出來,指甲又黑又尖。林墨拔劍劈過去,桃木劍砍在鬼手上,發出燒焦的臭味:“現在怎麼辦?”“等子時。”王伯從牆角拖出個麻袋,倒出一堆白骨,“子時三刻,往生門會開。你得把鑰匙取出來,否則明天太陽落山,整個鎮子的屍體都會爬起來。”他拿起根腿骨,用布仔細擦拭上麵的牙印,“這些都是以前想取鑰匙的人。”林墨看著那堆白骨,突然聽見棺材裡傳來細微的響動。他回頭,看見趙青鸞的手指動了動,嘴角慢慢咧開,露出兩排漆黑的牙齒。鎮魂錢“啪嗒”掉在地上,銅錢間的紅繩寸寸斷裂。
第三章往生門
子時的梆子聲從鎮東頭傳來時,雨停了。林墨蹲在棺材邊,手裡攥著把沾了黑狗血的匕首——這是王伯給他的,說能暫時鎮住屍煞。棺材裡的趙青鸞已經坐了起來,紅衣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長發垂到地上,像無數條黑色的蛇。“把鑰匙……給我……”她的聲音像是從生鏽的鐵管裡擠出來的,每說一個字,胸口的銅鑰匙就往外滲一滴血。林墨握緊匕首,鎮魂錢散落在腳邊,銅錢上的符文忽明忽暗:“你不是趙青鸞。”真正的趙青鸞照片裡有顆小虎牙,而眼前這張臉光滑得像塊蠟。紅衣女人突然笑了,笑聲裡混著無數人的慘叫:“我是她,也不是她。”她的身體開始扭曲,皮膚像紙一樣剝落,露出裡麵青黑色的骨頭,“十年了,我等這把鑰匙等得好苦……”“咚!咚!咚!”鎮外傳來沉悶的響聲,像是有人在用石頭砸城門。王伯衝進來說:“屍潮來了!往生門提前開了!”他手裡提著盞新的馬燈,燈油裡泡著七根手指,“快取鑰匙!”林墨咬咬牙,匕首刺向紅衣女人胸口——就在刀尖碰到鑰匙的瞬間,女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進肉裡。他看見她的眼睛變成了兩個黑洞,裡麵浮動著無數張人臉,其中一張正是照片上的趙青鸞。“救我……”那張臉在黑洞裡掙紮,“鑰匙……鎖著我的魂……”林墨心頭一震,匕首猛地刺進鑰匙孔!紅衣女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體化作黑煙消散,隻留下那把銅鑰匙掉在棺材裡,還在微微發燙。“快走!”王伯拽著林墨往鎮外跑,身後的義莊“轟隆”一聲塌了,無數具屍體從廢墟裡爬出來,青黑色的指甲在月光下閃著寒光。鎮子中央的空地上,地麵裂開道巨大的口子,黑色的霧氣從裂縫裡噴湧而出,隱約能看見裡麵矗立著座青銅門,門上刻滿了彼岸花。林墨握緊鑰匙,突然聽見王伯說:“把鑰匙給我。”他回頭,看見王伯手裡的哭喪棒變成了一柄骨劍,眼睛裡閃爍著綠光:“十年了,我終於等到有人能拔出這把鑰匙……”林墨猛地後退,鑰匙插進自己掌心,鮮血滴在地麵的裂縫上。青銅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裡麵傳來震耳欲聾的鐘鳴——那是往生的鐘聲,也是亡魂的喪鐘。他看著王伯一步步逼近,突然明白過來:真正的盜墓賊,一直就藏在義莊裡。而趙青鸞的魂魄,早就被鎖在了往生門後的千年古墓裡。青銅門後的黑暗中,伸出無數隻手,像是在邀請他進入這場永無止境的死亡盛宴。林墨深吸口氣,握緊帶血的鑰匙,一步步走了進去。身後,屍潮的嘶吼聲越來越近,而墓門正在緩緩關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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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國師墓
墓道兩側燃著長明燈,幽綠的火光映得牆壁上的壁畫扭曲變形。畫上的人穿著秦漢服飾,正將活人推入煉屍爐,爐鼎裡伸出的手抓著半張人臉,眼窩中淌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的蟲子。“小心腳下。”趙青鸞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林墨猛地回頭,卻隻看見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正脫離他的身體,在地麵上蠕動成少女的形狀,脖頸間掛著半串斷裂的鎮魂錢。“彆回頭,往前走。”影子趙青鸞的聲音帶著哭腔,“王伯是當年盜墓賊的頭目,他殺了我全家,用我的心頭血煉鑰匙,就是為了打開國師的棺槨取長生丹。”林墨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摔進個石室。頭頂傳來石門關閉的巨響,四周瞬間陷入黑暗。他摸出火折子點燃,才發現自己站在一座祭台上,台下跪著十二具身披甲胄的乾屍,手裡的青銅劍在火光中泛著冷光。祭台中央停放著具水晶棺,棺中躺著個穿金絲龍袍的男人,麵容栩栩如生,指甲卻長得蜷曲如鉤。男人的胸口插著根玉簪,簪頭鑲嵌的夜明珠正發出柔和的白光。“那是國師的‘養魂玉’。”影子趙青鸞貼在他腳邊,“王伯要的不是長生丹,是這玉簪——它能讓死人還陽。”林墨剛要伸手去拿玉簪,水晶棺突然“哢嚓”裂開條縫。國師的眼睛猛地睜開,瞳孔裡爬滿了黑色的血管:“等了你三百年……終於有人帶鑰匙來了……”他的手穿透棺壁抓住林墨的手腕,指甲刺入肉中,“把鑰匙給我,我讓你做槐棺鎮的新主人。”“休想!”林墨將掌心的血按在水晶棺上,鑰匙突然發出紅光。十二具乾屍同時站起,青銅劍齊齊指向國師。影子趙青鸞化作一道紅光鑽進鑰匙,鑰匙柄上的彼岸花突然綻放,花瓣間滲出趙青鸞的聲音:“用鎮魂錢刺穿他的心臟!”林墨摸起地上的半截鎮魂錢,猛地刺向國師胸口的玉簪。金絲龍袍瞬間腐爛成灰,國師的身體化作黑煙,隻剩下那顆夜明珠滾落在地。石室開始劇烈搖晃,頭頂落下碎石。林墨撿起夜明珠,突然聽見趙青鸞的笑聲從墓道傳來,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水:“謝謝你,林墨。”他衝出石室時,看見趙青鸞的魂魄正站在往生門邊,穿著那身紅嫁衣,笑得眉眼彎彎,露出那顆小虎牙。她的身影漸漸透明,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晨光裡。墓外,屍潮已經退去,黑水河上漂著王伯的屍體,他的眼睛瞪得滾圓,胸口插著那把銅鑰匙,鑰匙柄上的彼岸花正在晨露中枯萎。
第五章槐棺鎮的黎明
林墨走出古墓時,天已經亮了。雨過天晴的陽光灑在槐棺鎮的青石板上,將積水照得閃閃發亮。那些剝落的牆皮重新變得平整,褪色的木匾恢複了朱紅,巷弄裡傳來孩童的笑聲——十年前的槐棺鎮,正在陽光下緩緩複蘇。他走到鎮口的老槐樹下,撿起那串斷裂的鎮魂錢。銅錢上的符文已經消失,隻剩下普通的紅繩纏著銅綠。遠處傳來黑水河的水流聲,第七具浮屍正漂向下遊,那具屍體穿著靛藍土布褂子,手裡提著盞熄滅的馬燈。林墨將鎮魂錢掛在槐樹枝上,轉身離開。身後,槐棺鎮的輪廓在晨光中漸漸變得模糊,像是一幅被水暈開的水墨畫。他不知道這座鎮子還會不會再次陷入沉睡,但他知道,趙青鸞終於可以回家了。走到黑水河渡口時,擺渡人遞給他個布包。打開一看,裡麵是半塊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和一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站在槐樹下,笑得眉眼彎彎,脖頸間掛著那把銅鑰匙,鑰匙柄上的彼岸花,在陽光下鮮紅如血。擺渡人的船槳劃過水麵,驚起幾隻白鷺。林墨回頭望,槐棺鎮已經消失在晨霧裡,隻有那棵老槐樹的影子,在河麵上輕輕搖晃,像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第六章鎮魂錢
船行至河心時,林墨發現那串掛在槐樹上的鎮魂錢竟纏在了船尾。紅繩在水中舒展如活物,銅錢碰撞著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被遺忘的往事。他伸手去解,指尖觸到銅錢的刹那,眼前突然閃過無數畫麵:穿靛藍褂子的少年在義莊後院埋屍,棺材裡伸出的手抓住他的腳踝;鎮長女兒跪在祠堂燒紙,火光照亮供桌上十二具無頭木偶;盜墓賊們舉著火把走進古墓,玉簪在黑暗中劃出幽綠的光軌……“這些是……王伯的記憶?”林墨猛地攥緊銅錢,紅繩突然勒進掌心。擺渡人轉過身,鬥笠下露出張布滿刀疤的臉——那是十年前死在黑水河的撈屍人,他本該在第七具浮屍出現時就腐爛成泥。“鎮魂錢認主。”撈屍人開口,聲音像水泡破裂,“當年王伯偷換了你的鎮魂錢,真錢早就被他泡在養魂玉的燈油裡喂屍煞了。”他指向船底,那裡沉著個黑木匣子,鎖孔形狀與銅鑰匙嚴絲合縫。林墨撬開木匣,裡麵躺著半塊發黴的桂花糕,和一本泛黃的賬冊。賬冊最後一頁畫著幅地圖,紅墨水標注的地點正是老槐樹的樹根。他突然想起王伯說過的話:“彆踩著牆根走——那些東西最喜歡勾人的影子。”原來整個鎮子的影子,都被鎖在老槐樹的年輪裡。船靠岸時,鎮魂錢突然斷裂。銅錢叮叮當當落進河裡,化作十二道金光沉入水底。林墨抬頭望去,槐棺鎮的輪廓在晨霧中徹底消散,隻留下那棵老槐樹孤零零立在原地,樹乾上刻著行模糊的字:光緒二十三年,趙青鸞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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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忘川渡
三年後的中元節,林墨在湘西的趕屍客棧又見到了那串鎮魂錢。它被穿在個小女孩的紅繩手鏈上,銅錢邊緣還沾著黑水河的淤泥。女孩說這是去年在河邊撿的,當時有個穿紅嫁衣的姐姐托她轉交,說有位姓林的先生會用它換桂花糕。“姐姐說,吃了桂花糕就不會再做噩夢了。”女孩咬著糕點含糊道,“她說她等的人終於把鑰匙拔出來了,忘川河的船要開了。”林墨摸出手腕上的紅繩——那是用鎮魂錢的繩頭編的,上麵串著顆夜明珠。自從離開槐棺鎮,這顆珠子每到陰雨天就發燙,直到三個月前,珠子突然裂開道縫,裡麵滾出半張撕碎的婚書,上麵蓋著鎮長和盜墓賊頭目的合印。午夜的打更聲傳來時,客棧外突然飄起桃花雨。穿紅嫁衣的少女站在燈籠下笑,發間彆著支玉簪,正是國師棺裡那支養魂玉。她身後跟著十二具提燈的影子,影子們手裡都捧著桂花糕,糕點上的紅點像是用血點的。“這是最後一趟船了。”趙青鸞把玉簪塞進林墨手裡,“養魂玉該還給它真正的主人了。”她轉身走向霧中的烏篷船,影子們排著隊鑽進船艙,船槳攪動水麵的聲音裡,混著鎮魂錢的叮當聲。林墨站在碼頭,看著烏篷船化作光點消失在霧中。掌心的玉簪突然發燙,刻著彼岸花的鑰匙從珠縫裡滾落,在青石板上轉了三圈,變成粒飽滿的桂花種子。第二年春天,湘西的客棧後院長出棵桂花樹。花開時節,常有穿紅嫁衣的少女坐在樹下,往路過的趕屍匠手裡塞桂花糕,問他們見沒見過個戴鎮魂錢的年輕人。而鎮口的老槐樹下,永遠蹲著個燒紙的背影,銅錢落進火裡,燙出十二道輪回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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